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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浪屿的忧伤:游客来了,旅馆老板们却开始萌生“逃离”念头
澎湃新闻记者 韩雨亭
2015-10-01 13:51
鼓浪屿景区菽庄花园边一处海滨浴场。 本组图片均来源 CFP
9月末,享有“海上花园”美誉的卫星岛——鼓浪屿,此刻已经没有了夏季的酷热难当,徐徐清风从蔚蓝色的海面不断吹拂这座风光旖旎的海岛,令人心旷神怡。
对于鼓浪屿岛上的不少旅馆老板们而言,此刻他们已经没有太多心思感受海岛的美景。在一座老别墅里,十几位旅馆老板们围坐在一起长吁短叹,彼此安慰。
眼看着假期将至,可是他们所投资的家庭旅馆大部分却预订“不到一半”,房态统计表上面那些大面积的空白格让他们有些焦虑不安,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危机。
几年前,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如果按以往的情况,旅馆的房间早在一个月前就会被订满了,今年到现在还有空房,极不正常。”9月末的一天,鼓浪屿巢庭1919别墅酒店一位管理人员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称。
此前已有征兆。
每年七、八月份原本是厦门旅游旺季,鼓浪屿岛上的家庭旅馆每家都会赚得盆满钵满,可到了2015年,情势急转直下,岛上家庭旅馆的生意冷清得令人惊诧。
“以前每到暑假旅游旺季,几乎每家旅馆都会住满,今年情况与去年同期相比,下降了两成到三成,唯有周末情况好一些,但也基本住不满。”鼓浪屿家庭旅馆协会会长董启农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说。
根据以往历史数据统计,鼓浪屿曾经创下过单日10万人左右的接待量,行走一公里路程都要花上几个小时。
由于以鼓浪屿为主要景区的吸引力,让厦门成为了一座颇具影响力的旅游城市。2014年的统计显示,当年厦门共接待了国内外游客5337.86万人次,旅游总收入达722.09亿元人民币,旅游业创造的增加值让其在GDP中占的分量不轻。
究竟是什么力量改变了鼓浪屿的旅游生态?
那些高枕无忧的日子
鼓浪屿景区一处商业街,被人群堵得密不透风。
现在,鼓浪屿上的旅馆老板们开始怀念曾经的黄金时代——那是一段高枕无忧的日子。
“现在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鼓浪屿旅馆老板许青感叹道。
作为鼓浪屿上资深的旅游从业者,董启农对岛上的商业形态十分了解。他总结出了两大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中国经济大环境的改变,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刚过去的那场股市动荡吞掉了大批中产阶层的现金流,手头没钱,何谈旅游?第二个也是最为重要的原因,鼓浪屿轮渡票改对岛上旅游市场的“打击”。
根据澎湃新闻记者了解,2014年开始,为了执行厦门市委、市政府建设“美丽厦门”战略,厦门港口管理部门决定,从2014年10月20日起,厦鼓轮渡航线进行调整,将市民与游客“分流”。游客从东渡邮轮码头、海沧嵩屿码头乘船上鼓浪屿,鹭江道轮渡码头只保留居民专线。
当地政府管理部门宣称,此举“主要为提高鼓浪屿旅游质量与舒适度”。
为了向市民宣传轮渡票改,厦门当地媒体连篇累牍的报道轮渡票改后的价值和意义。虽然轮渡票改和“分流”的确给部分厦门本地市民提供了方便,但对外地游客的旅游体验而言,却极为糟糕。
外地游客登岛极为不方便,游客使用网上订票系统时才发现,每天上午的轮渡票都被旅行社订走了,如果是散客上岛,通常要在东渡邮轮码头等待几个小时。
厦门市旅游质监所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15年7月,厦门市旅游质监部门共接到旅游投诉和信息咨询534件,厦鼓码头“黄牛”拉客倒票现象成为重灾区。
这对鼓浪屿岛上的家庭旅馆业几乎是“致命一击”。
轮渡码头不堪重负。
今年,轮渡公司再发通知称,根据国家旅游局制定的《景区最大承载量核定导则》,鼓浪屿每日上岛最大承载量为6.5万人。为此,10月1日至10月6日,厦门轮渡码头将不出售厦门轮渡码头至三丘田(夜航)航班船票。此举进一步增加了外地游客订票登岛的难度。
“现在上一个鼓浪屿,比到什么地方都困难。”董启农说。
“为了让客人能顺利登岛,我们都会提前通知网上购票。”鼓山栖别墅原住民吴米纳对澎湃新闻记者说,为了尽可能避免由于登岛难引发的矛盾,他们通常都会提前为客人做好信息服务。
即便如此,由于登岛而引发的矛盾依然发生。
“有的客人由于嫌登岛麻烦,选择了退单,也有的客人由于在码头等了太长时间,通常都会积压大量的情绪,他们无处发泄,通常会把气撒在旅馆的店员身上,店员们也会委屈。”位于内厝澳一位旅馆老板说。
这种超负荷的工作状态,让不少旅馆老板已经开始有了一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不过从目前情况看起来,鼓浪屿还是一个旅游投资的理想之地。
根据2014年“十一”黄金周统计数据显示,中国部分热门景区已开始退烧。以去年长假首日游客数量为例,九寨沟的游客仅有8579人;黄山的游客是11128人;五台山19200人,而鼓浪屿的接待量则达到了7.9万人,远远超过其它景区,也超过了国家旅游局规定的最大承载量。
“在短时间里,鼓浪屿的游客数量不会降低,但游客的结构正在发生变化。以前是追求文艺格调的散客比较多,注重体验,他们通常都会选择住在岛上,这批人该来的都来了。现在是旅行社的团客比较多,他们一般都不会住在岛上,所以对家庭旅馆业影响很大,但对做得好的零售业短时间可能是件好事。”董启农说。
实际上,零售业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第一道难题就是高昂的租金,很多店铺因为无法承受过高的房租纷纷倒闭。前两年,在鼓浪屿上经营了81年的“寿记龟糕店”,宣布关门。此前,已有不少受到游客欢迎的咖啡馆、面包店、饼铺等店铺,已经不知不觉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几年时间,在鼓浪屿商业最繁华的龙头路,店租从一万多直线飙涨到七八万元,甚至十几万元。
高租金的逼迫让鼓浪屿上的店铺生存周期正在变短,最夸张的是一家饼铺,开了14天就宣告倒闭。很显然,高房租吞噬了大量的利润,让很多商铺不堪重负。
“我们现在手机上每天都会收到店铺转让信息,这说明很多商铺经营不下去了。”在龙头路一家商铺老板对澎湃新闻记者说。
目前,他的店铺状况还算稳定,但是利润也是下降厉害,如果明年这种状况持续,他的商铺生存也会面临挑战。
无论是家庭旅馆,抑或是零售商铺,摆在他们面前两大难题,第一是宏观经济变化与市场的风险,其次是因鼓浪屿整治升级和“申遗”带来的政策风险。
“申遗”如何赢得支持?
根据统计,鼓浪屿岛上共有1100多座老别墅。
在中国,似乎还没有小岛像鼓浪屿这样具有历史的戏剧感与故事性。
由于厦门是清代中国东南沿海重要的航运贸易中心,18世纪后半叶,西方列强入驻鼓浪屿,让这座渔岛成为了“国际社区”,美国、法国、英国、德国、日本等国均在鼓浪屿建造领事馆。
西方国家的政治、商业、文化以及生活方式落地鼓浪屿,教堂、洋行、航运公司、银行、电报局、学校相继设立,外交官、水兵、商人、医生、教师和传教士在此聚集。大量外国移民的入驻,让这座中国海岛呈现出了最丰富的世界建筑样本,古希腊的三大柱式陶立克式、爱奥尼克式、科林斯式、罗马式的圆柱、哥特式的尖顶、伊斯兰圆顶、巴洛克式……这些建筑结合了东西方建筑文化与古典审美。
当时鼓浪屿没有明确的政府机构,而是由一个民间自治组织——工部局作为管理机构,董事会成员由岛上的各大商业机构的负责人担任,有外国人,也有华人精英,严格按照程序推选。
“多国共治”给鼓浪屿带来了现代文明气息,它成为中国最早的现代社区管理模式,拥有现代化的司法、通讯、海关、贸易、教育、医疗……
由此,鼓浪屿成为中国东南沿海最知名的安全自由港,岛上拥有良好的社会秩序,私有财产得到法律的尊重与保护,即便是清末以后的战乱年间,这座小岛都保持着难得的平静,更吸引了大批华侨迁居至此,修建别墅。
根据统计,鼓浪屿岛上共有1100多座老别墅,其中黄家花园、八卦楼、海天堂构、黄荣远堂、荣谷、林氏府、杨家园、番婆楼、金瓜楼、汇丰公馆最富盛名。
解放后,大批外国居民与华侨由于害怕自己的财产被没收,闻风而逃,选择移居海外,纷纷将自己的洋房别墅,交托给了代理人、亲戚、佣人看管,这也给此后鼓浪屿的产权纠纷留下了伏笔。
这是鼓浪屿第一次大规模的迁移,鼓浪屿昔日的繁华落尽。解放不久,鼓浪屿岛上的别墅作为资本家的“生产资料”被没收充公,成为国有资产。
作为老鼓浪屿人,许一心至今还记得,当时政府只是留了几间给家人住以外,其它房间全部被“房改”,陆陆续续住进了一些不认识的人,直到“文革”结束后才予以归还。
鼓浪屿上一些老别墅,除了有少部分仍然被划为国有外,其余大部分差不多都物归原主。但问题来了,由于大部分别墅的主人都在海外,让岛上大部分别墅都常年处于无人维护的状态,经历一场场的浩劫,日益破败。
那些僻静深巷的老别墅,记录和沉淀了历史沧桑与家族传奇。这些风貌建筑背后的历史和故事,形成了鼓浪屿强大的文化资产与吸附力。很快,旅游业成为鼓浪屿的支柱产业。
为了保护独特的历史风貌。2008年,厦门市决定启动鼓浪屿申报世界文化遗产工作。
“申遗”原本是好事,谁也未料到它却成为鼓浪屿矛盾丛生的开端。
按照厦门相关部门早期提出“申遗”的初衷,其目的是为了借此让鼓浪屿文化保护和传承进入到“国际文明坐标和体系当中去”,包括为鼓浪屿下一步可持续发展提供新的动力。
“申遗不是目的,保护才是目的。”厦门市政府一位主管文化旅游的官员告诉澎湃新闻记者。
不过,当地政府相关部门在具体执行过程当中,并未能与鼓浪屿岛上的利益攸关者形成充分共识。
“如果政府认定我们的祖屋具有文化价值,可能反而会限制我们的生产与经营活动。”鼓浪屿一位老别墅的继承人对澎湃新闻记者说。他所在的家族在岛上拥有多处老别墅,现在都租给投资者作为经营场所,作为家族产权管理人,他则用租金作为老别墅的维修基金。
“以租养房”已经成为很多鼓浪屿老建筑的维护模式,可是鼓浪屿“申遗”首先并未让鼓浪屿居民和投资者感受到价值和意义,反而是各种限制。
首当其冲的是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