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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6-20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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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古刹、老僧
如此寂寥残秋,寺庙的庭院间遍地都是萧萧落叶,形容枯槁的老僧漫不经心地轻挥着长笤帚,虽然随扫随落却依旧不改其从容淡定,即便是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华服少年携两名带刀侍者信步游来也没有令他稍停缓慢移动的步伐。
少年天生一张犹如喷血的红脸,他径直行到佛殿门首一尊年代久远的木雕神像前仰头驻足观看,良久才询问:“此乃何方神佛?”
老僧悠悠答道:“不动明王。”
少年摇头叹息:“既然是济世神佛,缘何形貌如此丑恶?”
老僧答道:“不动明王以无上威严法相震慑世间诸般邪恶,然内存宽仁忧苦之心兼济天下,良善正人莫不敬畏感服!”
少年闻言不禁抚掌大笑道:“是了是了!!所谓的大名家法度岂非正是如此么?”随即他引着随从扬长而去,老僧对此子的机敏非常惊异,停步目送其背影渐行渐远……
此乃元龟二年(公元1571年)间日本战国名将伊达政宗五岁时的著名逸闻(右目失明一月前)。
第一章、独眼龙:
“独眼龙”这个绰号起源于中国五代时期后唐开基先祖李克用,他原本是沙陀蛮人,其父因军功获赐唐朝国姓“李”姓,李克用乃百步穿杨的射箭名手。后父子谋叛失败远遁蛮荒十数年,其间唐朝权贵重金贿赂蛮人企图将其暗中杀害,李克用为了时时保持警戒之心并演示武威,经常在随蛮人出发狩猎前将马鞭倒悬于树枝上,随即纵马飞驰出百步外返身一箭射落,数年间从未有过失手,因此蛮人戒惧而畏服其勇。唐僖宗曾命画师潜入大漠中窥探李克用的形貌,因其平素在张弓搭箭时总是紧闭左眼瞄准远方目标,居然被误传为一目失明,僖宗在观看其射箭的图像后不禁赞叹道:“此真猛将独眼龙也!”
永禄十年八月三日(1567年),出羽米泽城沉浸在一片欢乐中,伊达家第十六代家督伊达辉宗(时年24岁)与最上义守之女义姬(20岁)所生的长子顺利诞生了,义姬曾在怀孕后前往出羽三山的汤殿山祈愿,神社夜宿时曾经在睡梦中梦见一个独眼的老僧合什站立在她床榻边,她认为是前代独目神僧万海上人转世托降,而辉宗对这个所谓的祥瑞之兆也深信不疑,遂取了一个富于佛教色彩的幼名-梵天丸。为了让梵天丸早日具备大名的才干,辉宗特意指派了片仓小十郎景纲和族弟伊达藤五郎成实为其左右亲信护卫,同时又礼聘高僧虎哉为授业老师。
伊达家原本是从镰仓幕府时代就威震奥羽地方的武士名门(注:奥羽为日本东北地区陆奥和出羽等分国的合称),其九代家督更因随侍室町幕府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的功绩而备受宠信,然而此后这个豪门却因为历代家督碌碌无能逐渐衰落,第十五代家督时重金贿赂将军义晴而获赐改名晴宗并取得了奥羽探题的委任状,但是他却根本没有能力支配各方豪雄,传檄所至竟无人响应,“探题伊达”反而成为远近的一大笑柄。晴宗子辉宗继位后虽无力平定四方,却也能勉强与周边各大势力重修旧好,算得上一个守成之主。辉宗与义姬的婚姻原本是一桩极端阴险的政略计划,出羽豪强最上义守久有吞并伊达家的野心,他与伊达家重臣中野宗时暗中合谋,企图在义姬生子后杀害辉宗并借机夺取伊达全部所领,义姬虽然是日本战国时代有名的悍妇,但与辉宗婚后的感情却非常和睦,迟迟不愿实施原先预定的计划,老迈的最上义守因此郁郁而终。
元龟二年(1571年),梵天丸的右眼上方不幸罹患疱疮,虽然经过百般延医救治保全了性命,但右眼却从此失明,突出于眼眶外的右眼球使得他原本就有些怪异的容貌更加显得狰狞丑陋,母亲义姬对他非常厌恶,从此将所有的关爱转到了晚11个月出生的弟弟小次郎竺丸身上。一次盂兰盆会上,义姬携着竺丸高坐台上观看能剧,竺丸的相貌非常俊秀,还天生一对细长的凤眼,让母亲和众家臣禁不住产生敬仰抚爱之心,得意洋洋的义姬眼光忽然瞥见因为自惭形秽而躲藏在庭院角落树阴里的梵天丸,看到长子独眼中闪烁的森冷光芒,盛怒之下用手中的折扇指着他厉声斥责道:“你竟然会是我的儿子!你怎么可能是人之子裔呢?!”诸家臣都用嘲笑和怜悯的眼神望着梵天丸,惟独片仓小十郎景纲坚定地握住他的手并扬眉怒视在场众人。传闻在某次大会群臣时义姬曾经当众梵天丸叫到跟前,用竹签刺穿一枚葡萄后送入口中,随后对梵天丸说:“请把你的另一只眼睛也这样赐给我吧?”这种不合人情常理的传闻多半不过是小说家为了过份渲染义姬恶毒品性的凭空捏造,《永庆奥羽军记》和《伊达家实录》等信史则均未见记述。不管怎么说,梵天丸的童年完全缺乏慈母关爱,许多家臣和仆人都认定他早晚将被废除家督继承权更欲诛之而后快,置身在如此黑暗的环境里,父亲辉宗的眷爱和片仓景纲的友情是维系其幼小心灵不致扭曲的精神支柱。自从梵天丸右眼失明后,辉宗更坚信长子是上天赐予伊达家再兴的希望之光,对悍妻废嫡的枕旁风始终充耳不闻。比梵天丸年长九岁的片仓景纲是米泽八幡神社大神官的次子,深知幼主心中的苦闷,总是引导他纵马驰骋于广阔的草原上,仰望蓝天白云以抒胸臆。
天正三年(1575年)的一个偶然事情彻底改变了梵天丸这个偏僻地方领主长子的世界观。伊达辉宗为了结交当时称霸天下的织田信长,特意命人多次远道赠送奥羽特产的名马和鹰犬,信长也回赠了许多珍贵的礼物,除了虎豹皮和中国丝绸外还有不少万里舶来的南蛮物,能准确击中数百步外目标的火绳枪和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等过去从未见闻的新鲜事物都给八岁的梵天丸带来了无比的震撼,幼小的心灵中从此燃起了窥视整个世界的野心之火。
天正六年(1578年),十一岁的梵天丸元服,辉宗为他正式赐名藤次郎政宗,
藤次郎之号为伊达历代家当主所专用,而政宗则曾是伊达家第九代家督的名字,位居大膳大夫的政宗是足利义满时代以文武全才名动天下的豪杰,他的许多诗歌被入选敕撰《新续古今集》中,这一切的精心安排都足以看出辉宗对他这个独目长子所寄望至深(注:以后为避讳后水尾天皇改名正宗,而他本人在私人通信中署名时依然使用政宗,因此正宗、政宗两个名字均通用)。政宗对获赐这个家族最高贵的名字深感惶恐,拜见父亲再三推辞,辉宗并没有过多言语,充满关爱的轻抚着他背部说:“我相信你将来的成就定来不负此名字。”政宗匍伏在父亲膝下良久泣涕无言。当天深夜,片仓小十郎景纲手捧着一个漆盒闯入政宗居所,盒中放着一柄锋利的小刀和一幅精心硝制的牛皮眼罩,政宗忙惊问其故,片仓景纲神情严肃的说:“一个将来要执掌家柄人必须具备威服臣下的仪容!”在他授意下,政宗忍住剧痛亲手用小刀剜去了凸出眼眶外早已经坏死的右眼珠,从此一个被后世赞誉为“独眼龙”的稀代名将正式诞生。
天正七年,在辉宗的巧妙运筹下,政宗迎娶了三春城主田村清显之女爱姬为正室,从而把田村氏纳入了伊达家的势力范围。两年后的天正九年五月,十五岁的政宗迎来了自己的初阵,跟随父亲辉宗参加了对相马氏的战斗并亲自斩敌首级三枚。
梵天丸赐名藤次郎政宗后,辉宗的用心已然全领皆知,义姬加紧联络众家臣筹划拥戴次子小次郎竺丸为继任家督,因此许多重臣联名具书呈送辉宗称绝对不能让那个丑陋古怪的人接掌家柄,片仓景纲和伊达成实等人也居理反驳,领内分成了拥政宗派和拥竺丸派两个对立团体并大有兵戎相见之势,义姬又密信通知兄长最上义光准备出兵里应外合。如此危机一触即发的情势下,伊达辉宗于天正十二年(1584年)十月在四十一岁的盛年宣布隐居,十八岁的政宗成为了伊达家第十七代家督。辉宗特意将隐居地设在米泽西北二里半的小松城,正处于扼守最上家主城山形城前往伊达领内道路的咽喉要冲。
第二章、铁血:
谁也不曾想到,伊达家那个曾经羞于见人的独眼儿在继任家督后居然能够凭借武威横扫四方,然而不幸的命运依旧紧紧围绕着这个年方十八岁的青年。
继任家督后,伊达政宗立即传檄四方豪族命令他们即日前来谒见,安达郡(今福岛县)小浜盐之松城城主大内备前守定纲也闻讯赴米泽城拜贺,大内定纲的父祖辈曾隶属于伊达家,后又归顺了田村氏,定纲时又叛离田村转而游走于会津芦名家和常陆佐竹家两大势力间,此番摄于威势决定再度投效于伊达家门下。登城拜谒后伊达政宗对之嘉许有加,大内定纲主动提出在米泽城下町营造居所以示忠勤,当夜他被安排在伊达家重臣远藤山城守家中歇宿,在与远藤联床夜话中探听到伊达家家督继承事件的内情,断定伊达家必然无法兴旺发达,大内定纲随即于次日托故逃离米泽后从此一去不复返,他又暗中投靠芦名家并派遣忍者日夜窥探伊达家的动向。伊达政宗无法容忍这样的背叛,不顾家中重臣的一致反对决意出兵征讨,协助其军事行动的还是片仓小十郎景纲、原田左马助直政、伊达成实等亲信部将。
天正十三年三月(1585年),伊达政宗继承了父亲的从五位下美作守的官职,五月出兵桧原佯攻芦名家,九月间突然回师直捣大内定纲的领内。伊达军包围了小浜城东北方二里的小手森城,正待攻城时芦名家和附近的豪族田山氏联军前来援救大内领,面对腹背受敌的危境,许多部将都建议立即退兵,政宗心知一旦撤退将造成士气大幅削弱,短时期内势难再举,于是他将麾下数千军马分为三股,约半数兵力扼守要路阻挡援军,另一半兵士中新近训练的铁炮队(实为火药枪)埋伏于城外的长草丛中,自引少数亲随将校居中诱敌。城内守军见伊达家仅数百骑光景,以为主力部队已然被援军纠缠无法脱身,大内定纲遂全力杀出以期里应外合,伊达政宗等城中精锐尽出后一声令下,埋伏的铁炮队跃起猛烈攻击,城兵顿时死伤枕籍,大内定纲不敢再退回城内,率领残部落荒而走。政宗又集中全力击退援军后对小手森城合围,三日后城陷落,他下令将城中兵卒连同男女妇孺约八百余口全部屠杀,甚至连牛马牲口也未幸免,真正做到了鸡犬不留。十九岁的伊达政宗以其极端狠辣的手段震惊了东北全境,大内定纲惊恐万状之下放弃领地逃往芦名家寻求庇护。对于伊达政宗的行径,伊达成实在《成实日记》里竭力做了辩解,认为以少数人的生命换取了更多人的幸存是真正智谋人的手段。确实,在政宗以后数十年戎马生涯中很少有人敢于据城死守的,所到处无不望风而降,能与之颉抗者不过真田幸村等几位屈指可数的天下名将。
伊达政宗毫不妥协的刚强性格最终酿成了生涯中刻骨铭心的一幕悲剧。大内定纲败亡后使得曾经派遣援军的二本松城城主田山义继惶惶不可终日,二本松城位于阿武隈川对岸,由河上的人取桥通往伊达领内。义继起先拜托了政宗的叔父伊达实元(伊达成实之父),希望能够与伊达氏保持和睦,但是政宗表示除了无条件献出全部所领五个村庄并交出妻儿为人质外没有其他和睦的可能,义继又亲赴辉宗居城小松城泣涕哀告,声称领内家臣生活所需全部仰赖五个村庄的租税,希望能减半处罚,辉宗欣然应允为他说情,但是政宗却断然拒绝了父亲的从中调解。
天正十三年十月七日,田山义继率部到达二本松城下伊达成实的军营与伊达辉宗父子相见。
次日清晨,伊达政宗引众前往高田野鹰狩,而田山义继则对伊达成实声称欲当面向辉宗叩谢说项之恩,毫不知情的成实带领田山家主从数人来到辉宗所在的宫森军营。是日正逢伊达家群臣会集宫森祝贺将二本松城顺利收归领内,辉宗盛情款待田山后亲自相送出门,宫森军营中由丈许高的毛竹围成了一条仅容两人并排行走的通道,当先在前的是田山家的三名家老,辉宗与义继居中,身后则是伊达家群臣相随。及至营门口,田山义继与家老一起匍伏在地向辉宗行礼,当辉宗俯身欲扶时义继猛然伸左手扭住他胸前的衣襟,右手同时拔出肋差指向其头颈,伊达家臣惶急下意欲上前搭救,无奈通道过于狭窄,田山家主从裹挟着辉宗从容破门遁去,半路上又遇见了事先安排接应的人手,所有人都披挂起全幅武具向二本松城急行。
伊达政宗在高田野闻讯后非常震惊,随即抄小路疾奔二本松城,胯下的座骑因为他的奋力鞭打臀部留下了斑斑血痕,到达阿武隈川沿岸隐约看见田山义继一党在前悠悠行进,情急下他当先纵马跃入川中涉水横渡,半数没有披挂的伊达家将也纷乱的随同过河追赶。此时田山义继已经进入了属领内,他亲自夹持着辉宗居中而行,部下家臣一人蒙盾一人张弓分别左右护卫,而其余五十余众则都长刀出鞘环列四周。眼见便要进入二本松城,伊达政宗率众从斜刺里拦截住了去路,田山众忙退上路边的矮土坡与伊达势对峙,手中掌握着重要的田山众颇为有恃无恐,并没有准备死力拼杀。焦虑、懊恼、烦闷、憎恨……此时的伊达政宗百感交集,热血激涌上头顶的麻木感使他几乎无法自持,独眼中燃烧着炙烈的怒火,瞬间做出了玉石俱焚的决断。
“为了伊达的家名,父亲请死去吧!!”
政宗吐出了一口血沫,他亲自率众当先拔刀突入,愤怒至极的铁炮手们也用手中的火药弹倾泻着无尽的恨意,猝不及防的田山众狼狈万状,眼见走投无路的田山义继只得匆忙将辉宗腰斩后饮刃自尽,田山众迅速被一个不剩的全部歼灭,伊达势用长草和藤蔓将敌人尸体胡乱捆扎后拖在马后沿小浜城巡回示众,沿途到处散落着肢体碎块和斑斑血污,其形状惨不忍睹。作为日本战国时代末期著名的“人取桥事件”,至今史家众说不一,《东藩史稿》、《会津四家合考》等记述当时是伊达辉宗向政宗发出了玉石俱焚的命令,而更多的正史野史都判定是政宗首先传令攻击田山众才导致了悲剧事件的发生,甚至有部分观点认为政宗借机清除了制肘自己行动的父亲。众口铄金中最具说服力的或许应该是当事人伊达成实的《成实日记》,他的相关记事中认为追逃两方蓦然间中途遭遇,辉宗死于无法控制的乱战中,不过他的观点实际也隐晦的默认了政宗事先已经决意以父亲的捐躯来换取家名的巩固。不管怎么说,“人取桥事件”是足以让伊达政宗留下终生难忘的创痛和悔恨,在他整个幼年时代都面对着母亲和家臣们的冷眼,唯一真正理解和关爱的至亲就是父亲辉宗,这样的一个人却在他亲手酿成的悲剧中凄惨的死去,如此残酷的诅咒命运无法不对十九岁的青年人造成严重的心灵刺激。
辉宗七日祭后,伊达政宗即不顾天气骤寒而举兵发动了讨伐二本松城的复仇战,田山家此时也拥立了田山义继的幼子国王丸为主君,攻防两方都怀着刻骨的杀父之仇进行殊死厮杀,田山家的抵抗能力大大超出了政宗原先预期,天气突降大雪又使得军队行动非常困难,不得不暂时移兵高田野布阵休整。此时佐竹和芦名两大名为首的陆奥地方诸豪族联军约二万五千人前来救援二本松城,伊达军不过八千余众,众寡悬殊的两军沿阿武隈川沿岸布阵展开了人取桥会战。人取桥的 名字由来是因为该桥桥面非常狭窄几乎仅可容一人通过,伊达军依托着地形与猛烈攻击的联军展开了血战,联军很快就凭借着兵力的优势占据了主动,当时甚至连政宗本人也奋力挥舞着十文字长枪在前线作战,主将连续身中铳弹五发也面不改色的勇猛鼓舞着处于下风伊达军士气始终没有崩溃。然而局势还是逐步向彻底溃败发展,七十三岁的谱代老臣鬼庭左月良直身披着两层铁铠率领族人六十余众杀入敌阵,联军竟然一时阵型大乱,最终老将身中创伤数十处力尽身亡,伊达政宗则因此获得战场离脱的良机率领残余主力退回本宫城据守。正当联军准备包围本宫城并攻入伊达领内时,联军盟主佐竹义重却在这个关键时刻匆忙退兵了,似乎上天有意眷顾伊达政宗这个战国风云儿,常陆太田城的江户重通在佐竹家出兵时勾连安房里见氏等发动叛乱,政宗面对突变的战局果断地命令全军反攻,结果阵斩了敌方大将佐竹义政取得全胜。即便以后到了耄耋之年,伊达政宗在回忆起人取桥会战时依然心有余悸,他声称能从人取桥的乱战中幸免实乃奇迹。人取桥会战也让血气方刚的政宗意识到独力对抗联军的不明智,于是他同时采用收买和消灭两种策略逐步瓦解敌对势力。翌年,伊达军再次出兵攻略二本松城,外援断绝的国王丸不得不开城投降,很多人都以为政宗将再次挥舞屠刀大肆血洗二本松城,但是他却仅仅将杀父仇人之子流放异乡了事。伊达成实受命为二本松城的守将,不久田山家残党鹿田右兵卫发动了须贺川叛乱,号称“从不后退之猛者”的成实很快就肃清了叛军。
伊达政宗继承家督后积极鼓励领民垦荒和开采金矿,领国的收入因此大幅度提高,他大量购买火药武器更新军备,当时东北地方的军事作战基本还仰赖骑兵的冲锋陷阵,政宗独创了骑马铁炮的战法,把古代骑兵的机动性和现代火药武器的强大杀伤力进行了完美结合,因此伊达军很快就能够席卷整个奥羽。攻占二本松城使伊达家取得了进入会津的桥头堡,两年后的郡山城战役中骑马铁炮战术发挥了绝大威力,伊达军六百余人击溃了四千余人的佐竹、芦名联军。此后伊达军开始攻略芦名领内安子岛和高玉两城,两大势力终于在摺上原进行了决定性的合战,伊达军约两万人而芦名军为一万六千人,兵力占据优势的伊达军很快就取得了压倒性胜利。斯役后元气大伤的芦名势再也无力对抗,芦名义广仓皇逃出黑川城前往投靠佐竹氏,政宗遂吞并了芦名全领得到了南奥州的仙道七郡。天正十七年(1589年)十月,伊达军乘胜攻落须贺川城灭亡了同为镰仓幕府时代起就名扬天下的名门二阶堂氏,当时伊达政宗正与诸家臣站在距离战场数里外的高山上观战,全面溃散的叛军中有两名敌将仍然在拼命顽抗,政宗观望了一会后回头对家臣们说:“相当不错的勇士,一个大概二十岁左右,另外一个是三十多岁吧。”从山顶望去战场上的人马不过如芥豆般渺小,心中狐疑的田村月斋和桥本刑部策马下山将两敌将生擒上山,询问后果如政宗所言的那样,一个名叫大波新四郎的二十四岁,另一个远藤武藏三十五岁。众臣惊佩之余询问政宗猜测的理由,他笑着说:“一个依靠血气之勇鲁莽的战斗,这是弱冠者的行为;另一个则深谙避强择弱的道理,只有久经战阵的成年人才懂得这些。”这则逸闻证明了伊达政宗阅人手段之厉害,虽然其判断事情的手法并不高深,却能见他人所未见之明,实乃心细如发。
伊达家消灭芦名氏后,其势力完全渗透进会津地方并逼近关东,当时伊达政宗的既定目标是迅速平定奥羽后攻入越后国与上杉家对决,然后取道越后进军近畿并最终夺取天下。当时的会津四家中除了已经被肃清的芦名家以外,还有南会津东部的长沼氏、南会津伊北只见川流域的山内氏、南会津伊南乡的河田原氏,其中长沼氏已经臣从了伊达家,剩下的就只有山内氏和河田原氏。天正十四年八月政宗出兵攻打山内氏,相继攻破横田城、梁取城等三城后山内氏被迫降伏。随后政宗又马不停蹄的对伊南乡的河田原盛次发起攻击,盛次在做出了地形对防御作战不利的判断后,在伊南川对岸的久川地方新筑了久川城,城的前方就是水流湍急的伊南川,而背后则是千仞孤悬的断崖绝壁,可称易守难攻的天险,同时盛次还坚壁清野,所有的部队都全部笼城防守,前来进攻的伊达军和守城军多以铁炮和弓箭互射,根本就没有进行正面交锋,冬天来临之后政宗引兵归国。
短短五年内,伊达政宗就已经统治了东北六十六郡中的三十余郡,其版图达到了一百余万石,当时许多家臣有感于居城米泽已经过于简陋狭小而提出扩建城池的建议,政宗却笑着回答说:“我等主从进军关东是迟早的事情,届时埋骨何方尚未可知,又何必为一时之安逸而营营筹谋呢?”
年仅二十三岁的独眼儿,其志向却非常高远,野心勃勃地觊觎着整个日本全境,这样的梦想即使是数百年那个文武两道都享有盛誉的同名先人也完全不敢想象的……
第三章、演技:
与中央的执政者结交是伊达家世代保持的传统,过去常年向室町幕府的足利将军家进贡,辉宗时又与织田信长往来频繁,政宗继任后更是将家族的“优秀传统”发挥到了极致,不但年节定时向当政的丰臣秀吉馈赠厚礼,连秀吉宠信的前田利家、三好秀次(即杀生关白丰臣秀次)、浅野长政、德川家康等都面面俱到。
会津芦名家是东北地方最早宣誓效忠丰臣秀吉的大名,其领地被伊达家吞并后,芦名义广亲自进京控诉了伊达家的罪状,丰臣秀吉立即派遣使者向伊达政宗提出了严厉质问。政宗声称芦名家无故撕毁将其弟小次郎竺丸为继嗣养子的承诺(注:所谓养子事件的起因是芦名家前代家督盛隆的继嗣问题,盛隆的妻子是伊达辉宗的亲妹,盛隆因酒色过度暴毙后伊达夫人建议由政宗弟小次郎竺丸为继嗣养子,而芦名家众臣却坚持迎立佐竹家子嗣继位,两家因此彻底结怨),而佐竹等豪族是从中作梗的始作俑者,伊达发动征伐战完全顺利成章。另外伊达作为奥羽探题,也掌握着管理奥羽五十四郡事务的权利。所谓奥羽探题不过是政宗祖父晴宗乘足利幕府积弱时上下其手所得,而在幕府本身都已经烟消云散的今时今日再旧事重提,实在有强词夺理之嫌疑。丰臣秀吉对伊达政宗的答辩虽然非常震怒,但因为鞭长莫及更兼浅野长政等从中说项,只得暂时将此事情搁置。伊达政宗一方面对丰臣秀吉表示效忠,另一方面却与被丰臣家目为死敌的小田原北条家暗通款曲,其目的在于前后夹攻消灭劲敌佐竹氏。
丰臣秀吉的小田原征伐战发生于天正十八年(1590年),当时伊达政宗二十四岁。
在前一年的冬天,一直与伊达家暗中交往的前田利家和浅野长政先后致书政宗,希望他早日做出效忠丰臣家的积极决断,而因交涉芦名家纠纷一直滞留在京的重臣上郡山仲为也火急密报关东征伐已经迫在眉睫的消息。对于野心勃勃的伊达政宗来说,降服于丰臣家实在是一个不情愿的举动,虽然一月间再度接到了丰臣催促小田原出阵的信件,他依然毫无动作。
三月一日,丰臣秀吉亲自指挥着堪称日本古代历史上规模最浩大的一支军团从京都出发,总数近三十万人的兵马源源不断地汇聚在小田原城下。丰臣家中与伊达关系亲密的重臣不断致书催促政宗出阵,政宗对此举棋不定,而家臣团中也分为以片仓景纲为首的恭顺派和以伊达成实为首的主战派。四月三日,丰臣秀吉到达关东,对小田原城完成了全面包围。伊达政宗派遣的细作太宰金七不眠不休的日夜赶路三日回到米泽向他报告战况,当听完金七详细描述了丰臣军空前浩大的军容后便当即决定出阵,实际在此之前奥羽地方的大多数豪强已经归顺丰臣家,政宗的决断势所必然。当时无论家内家外都潜藏着重重危机,生母义姬的怨毒和被侵占领地诸豪强的仇恨都是不得不顾虑防范的大事。
四月五日,生母义姬隆重款待远道来访的最上氏义子,伊达政宗也亲自出席接见仪式,午膳时负责试毒的侍者因为在款待政宗的膳食中发现了剧毒而呕血不止,政宗推托身体不适立即起身离去。亲信家臣对事件紧急调查后报告称系义姬与其兄长最上义光通谋所为,据说最上义光致信其妹称丰臣秀吉对政宗暗通北条家极其震怒,早晚将进行清算,伊达家只有除掉政宗让小次郎竺丸继位才能消除秀吉的雷霆怒火。伊达政宗闻报后含泪向众家臣说:“我弟罪孽深重已事实尽知,母上也是其中深关知情者,自古来惟有父母责罚子女之道,未闻有儿子问罪母亲之理。”他随即命人召唤小次郎竺丸前来,同时指令家臣屋代勘解由兵卫政国担当介错(注:介错为协助剖腹自尽者的助手),屋代再三推辞并进谏道:“伊达家十七代以来从未闻有手足相残之事,何况此事遗漏颇多,还是召见小次郎殿仔细诘问为妥。” 伊达政宗默然不答。小次郎竺丸是年十七岁,已然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美少年,他接到召见传告时已然预感到了不祥,却并没有寻机逃走,反而坦然与兄长对面后自尽而死,生母义姬当夜逃往山形城。所谓的毒杀事件在以后各家史书中大多认定不过是伊达政宗为清除隐患所实施的苦肉计,在当时大名膳食前都有尝毒侍者的风习下贸然进行投毒加害显见得手段拙劣,而一旦投毒则必欲致速死而后快,但以当时尝毒侍者的中毒状况判断其毒性显然不足以致命,这与常理更加不合。更有可能的真相是伊达政宗以自行投毒来达到其问罪母弟的目的,从而为他小田原出阵顺利消除最大隐患。过去曾经造成了生父的悲惨死亡,以后又借故逼死了手足亲弟,伊达政宗为人的阴狠凶险,充分实证了战国纷乱时代的风云诡谲。
莎士比亚曾经把政治家比喻成戏剧演员,日本战国时代那些大大小小的风云人物同样也涂抹着浓艳的化妆油彩,太阁丰臣秀吉堪称其中演技最为出众的一位,以一个提草鞋的贱役跃居为执掌国柄的最高权利者。如果说丰臣秀吉仿佛出入京都公卿门第的能乐大师,伊达政宗的演技做派则堪比游走村舍农庄的田乐舞者,虽然技巧稚嫩笨拙,但其鲜烈狂热的风格却足以让观众留下难以磨灭的记忆。
处置投毒事件的缘故,伊达政宗直到五月九日才带领片仓景纲等重臣百余人出发前往小田原,由于走最近路线必须穿越北条家领地,伊达家一行不得不绕道越后再经由信浓、甲斐才到达小田原丰臣军营地。伊达政宗以一种非常奇特的容姿装束引起了众人的瞩目,贴着头皮的短发、甲胄外披着白麻布织成的阵羽织等都让感受到慷慨赴死的鲜烈感觉。丰臣秀吉对政宗姗姗来迟非常恼怒,命令将一行人等暂时监押在军营中,某日闲暇时他偶然向近臣浅野长政询问政宗的样貌,长政答道:“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独眼、短发,总之是一个非常精干飒爽的杰出人物。” 秀吉对这样的一个怪人产生了浓厚兴趣,派遣浅野长政和施药院全宗两人前往诘问政宗的罪行,政宗再次牵强的老调重弹一番,因浅野二人事先都曾经接受过他厚礼馈赠,在复命时颇多美言之辞,但丰臣秀吉裁决却是让政宗交出无端侵占的会津领地,这等于将伊达家百万石的领地一下子削去了七十余万。秀吉深谙帝王驭人之术,他于次日大会群臣时忽然召见伊达政宗,政宗在见过秀吉等人后正待退出,秀吉亲切呼唤着:“政宗!政宗!!”同时亲自提着一柄腰刀走下台座,他挽着政宗的手走出营帐登上了可俯视小田原城全貌的石垣山崖顶。秀吉将手中腰刀抛给政宗,他手指着小田原城大笑道:“天下名城已经在我股掌之中!”随即他比划着山下的军营向政宗仔细解说兵力配置情况;哪家大名多少兵力都历历如数家珍。伊达政宗双手捧着宝刀,此刻百丈方圆里并没有一个人跟随,身材健壮的政宗要搏杀瘦小如猴且手无寸铁的那个天下人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此时的政宗却感到了莫明的沮丧,浑身一时汗出如浆,他真切感受到眼前那个人的才智是自己绝对无法直缨其锋的。丰臣秀吉蓦地回首盯视着政宗:“你以为北条氏政乃何等样人?”(注:北条氏政为小田原北条家家督,名将北条氏康之子)政宗平然答道:“据末将所知,小田原城自早云殿以来三代都着意在城中遍植松柏,而氏政继任后却以有碍观景为名将父祖的苦心经营全数伐尽,若非如此殿下今日又焉能一览无余呢?” 丰臣秀吉听罢后放声大笑。
次日,秀吉命茶师千利休郑重接待伊达政宗并亲赐随身宝刀一柄,随即命其归国准备接待事宜。七月二十三日,平定北条家后的丰臣秀吉到达会津,政宗亲往宇都宫迎候并献上所领版图。秀吉没收了未能赴小田原参阵的葛西、大崎等大名的领土,织田信长的女婿蒲生氏乡获得会津地方七十万石封赏,连昔日领地仅五千石的丰臣家人木村吉清也一跃成为三十万石大名。随后的九月间,奥羽地方暴发了声势惊人的农民一揆。奥羽暴乱的起因是丰臣秀吉推行的检地运动,对农田面积和产量重新核算造成了百姓生活负担急剧增加,而失去领地的原葛西、大崎等豪族的浪人也暗中推波助澜。很多传闻都认为伊达政宗是阴谋的始作俑者,但以他的才智绝对不会干冒此无谓风险的,但伊达家显然很早就洞察了动乱的萌芽,政宗采取了坐观成败并伺机从中取利的心态冷眼旁观。
一揆发展到最高潮时有数万农民将木村吉清的居城佐沼城团团包围,局势几成不可收拾。蒲生氏乡于当月中旬到达会津后即联络伊达家共同出兵镇压暴动,伊达家的反常举动让氏乡对政宗产生了强烈怀疑,伊达家在佐沼城数里外虽然屯扎重兵却始终引而不发,当蒲生军队穿越伊达家领内时因村民坚壁清野导致在大雪天中遭受了严重损失,伊达家家臣须田伯耆的密告更是让氏乡掌握了足以致政宗死地的铁证。须田伯耆在伊达家一直担任为政宗代笔的佑笔役,他父亲在辉宗遇害后自杀殉死但政宗却并没有给予相应恩赏,须田对此日夜衔恨在心,他向蒲生氏乡呈送了所谓政宗与暴动首领往来的密函,氏乡在平定暴动后立即将事件始末报告了大坂的丰臣秀吉。天正十九年正月末日,奉召进京的伊达政宗再次以短发白衣的装束表达了必死的决心,更为夸张的是在伊达家一行三十骑前方开道的竟然是跟用金箔涂饰的巨大行刑柱,到达京都时闻讯而来的士民百姓万人空巷围观这个闻所未闻的奇特队列。伊达政宗长年的亲善外交也在关键时候发挥了巨大效力,丰臣秀吉的近臣富田知信深夜到访奉劝政宗尽快自陈心迹以解上疑,德川家康则力主让政宗与蒲生氏乡当众对质,于是秀吉聚集群臣并召唤当事两方。蒲生氏乡呈上了政宗的书信作为证据,秀吉命政宗当场书写同样文字让群臣传阅辨认,结果众人认为政宗手书笔迹与蒲生氏乡提供的书函完全吻合。伊达政宗却不慌不忙地答辩称:“首告者作为臣的佑笔,文字笔迹相同原本就在情理之中。不过臣的徽记嵴翎鸟的眼部有一个针孔般的小洞,常人不会知道这个秘密,殿下等比较后便可真相大白!” 秀吉又将两方的徽记传阅比对后当场宣告政宗无罪。伊达政宗是否与暴动首领有过密信往来现在已经不可考证,但此事件无论真伪都足以显示其心思缜密。丰臣秀吉对伊达政宗沉着机智非常佩服,不但加封其从四位下侍从并赐羽柴姓,还在聚乐第举办豪华大茶会为其接风,一时间伊达政宗的名字传遍京畿,趋炎附势者络绎不绝。这一年秋,东北再度爆发了九户政实的反乱,在伊达政宗的奋战下迅速平定,他的领地最终被确定为五十八万石,不过在秀吉的命令下伊达家被迫让出了数十代相传的居城米泽迁往岩出山城。
伊达政宗因为在朝鲜征伐战争中的活跃表现而一举登上了政治舞台的中央。当时在日本国内连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等重臣也对丰臣秀吉的野心表示质疑,惟独伊达政宗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在接到出阵指令后立即亲自率领三千精锐起程,人数比秀吉所要求的多了一倍。伊达军从京都开拔时的豪华仪仗再次震动了天下,队伍前列是三十面绀地涂金日之丸军旗,将校部众的铠甲刀枪上都装饰着珍贵的金银毛裘,在伊达政宗身后左右护卫的原田宗时、远藤宗信两大将各自背负着一柄长达七尺八寸的大太刀(实物现保存于日本仙台市天守阁中)。伊达政宗如此夸张奇拔的举动确实让置身于一片反对声中丰臣秀吉感到非常愉悦,伊达军到达朝鲜后在金海城与明朝军队进行大苦战,侥幸救出了被困多时浅野长政和浅野幸长父子,秀吉亲自发出感状进行褒奖。在朝鲜征伐战争中,伊达政宗有意识的对天下的局势做了准确评估,断定秀吉身后主导政局的最实力派无疑是德川家康,因此当德川家康与前田利家的军队在九州名护屋大本营因为争夺水源而发生冲突时,政宗不顾与利家多年交情而公然站在了德川一边,这也为以后的天下局势种下了因果。文禄三年(1594年)春,丰臣秀吉带领伊达政宗出席了朝廷公卿云集的吉野花会,政宗即席所作的和歌居然名列于三甲中,让那些贵族们不得不对这个远方的乡下武士另眼相看,这也是他首次向世人显露其才华的另一面。
关白丰臣秀次因谋反罪被满门诛杀事件无疑是伊达政宗生涯中最大的危机。政宗与关白秀次的交厚天下皆知,秀次逐渐被丰臣秀吉所冷落后政宗的命运也变得十分微妙,敏感的政宗察觉到了局势正不可逆转的恶化,不得不采取一些行动来保全自己。秀次曾慷慨借出黄金数千两给伊达家用于对朝鲜战争的军费,政宗便以偿还军费为由在京阪一带四处告贷,几乎到了沿门托钵的地步。丰臣秀吉一次设宴招待前田利家夫妇时,其宠姬淀君竟然把政宗奔走借钱的事情作为笑话当众宣讲,声称伊达家的独眼儿为了还债居然病急乱投医跑到了某位以吝啬出名的大臣家中,应邀出席的德川家康不动声色地附和着取笑一番,席散后德川家重臣本多正信询问是否要对伊达施以援手时,家康笑道:“你这样做不是要了独眼儿的性命么?”正信闻言猛然醒悟。伊达政宗敲锣打鼓地演出了一遭后经丰臣秀吉许可于文禄四年(1595年)春四月二十三日回到居城岩出山城闭门不出,关白秀次七月间即自杀身亡,政宗遂再一次以白衣短发的装束晋京自陈,此番在其队列前开道的是黄金铸造的巨大十字架,他以此向外界表白自己与秀次只存在钱财往来关系。丰臣秀吉最初决定对伊达家处罚的要求非常严厉,命令政宗将家督让给长子兵五郎秀宗后隐居,伊达家领地转封到四国岛的伊予地方。伊达政宗在大阪寓所闭门不出,其家臣中岛宗求、汤目景康直接上书给秀吉,对秀吉提出"政宗无罪"的请求,数日后秀吉收回了处分原先赦免无罪。德川家康的暗中援助也是政宗得以幸免的重要原因,某日家康登城与丰臣秀吉闲聊,秀吉问及最近京畿地方的新闻时他皱着眉头说:“我今日路过伊达侍从府时听见里面哭声震天……”秀吉忙惊问其故,家康道:“伊达家数百年间定居于奥羽地方,如今突然转封远国,大量亲族家人势必流离失所,离散之痛原本难免……” 秀吉当然能了解话语中的含义,他本身也不想把秀次事件进一步扩大,于是顺水推舟的赦免了政宗。伊达政宗因为此事对德川家康感激涕零,而对极力主张追究的石田三成等五奉行非常憎恨。
庆长一年(1596年)十月,伊达政宗被晋封为从四位下右近卫权少将兼越前守,政宗于次年再度出征朝鲜。
庆长三年(1598年)八月十八日,一代枭雄丰臣秀吉病死,临死前赠送名刀镐藤四郎肋差给伊达政宗作纪念,秀吉的死亡使得历史的车轮再次加速向前行进……
第四章、潮风:
太阁丰臣秀吉归天后,日本出现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加贺大纳言前田利家健在时尚能勉力维持着势力平衡,利家猝然病故后朝局立即分裂成分别以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为首脑的东西两方,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伊达政宗作为五十八万石领地的大大名拥有着足以左右政局的雄厚实力,他在不到半年时间就大胆违反太阁临死前所制定的“诸侯不得私自通婚”的严令,在庆长四年一月间将长女五郎八姬许配德川家康六男松平忠辉,与拥有关东八国的德川家联姻无疑确立了巩固的战略同盟关系。
无论石田还是德川都在暗中积极联络各方面大名,他们的主要拉拢手段就是发放所谓誓书以空口许诺未来可以增予的领地,其中大部分都是绝对无法兑现的,日本近代文学家新井白石仔细调查了德川家康在关原大战前发放誓书的情况后曾经笑称只有把中国明朝的广阔疆域纳入版图才或许有可能满足所有人的欲求。石田三成曾经向滞留在京都的伊达政宗五次致书:“贵殿身兼百战不败之勇名,岂可忘却故太阁大人恩眷?如能忠勤辅佐大阪秀赖公,日后关东和奥州全领当尽归阁下所有!”最后一次还随同书信发出了承诺的花押誓书。石田三成前后五封书信的间隔时间约为四个多月,政宗在这段时间里努力对天下未来大势进行判断,虽然对德川家康有着深厚的友谊,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只考量“情”和“义”的莽撞汉子,伊达家数百年的家名绝不容毁于一时的失算。根据伊达政宗的分析;一旦石田的西军取胜则关西最大的势力毛利家肯定会成为朝廷群臣的领袖,政治中心必然会进一步西移,伊达家将成为无足轻重的乡野武士,另外伊达家与德川家关东八国领地接壤,开战后即便获胜也将元气大伤,无疑中了西军的一石二鸟之计。伊达政宗最终决意倒向德川家康,他将石田的书信和誓书秘密送交家康,家康对此大喜过望。庆长四年七月,伊达政宗携带着德川家致送的旅费黄金千两和“百万石大名”誓书从京都急行归国参加对会津上杉家的讨伐战。
德川家康率领的诸大名联军攻落上杉家白石城后接到了石田三成举兵的急报,家康立即率领大部队开赴主战场,上杉家则乘机大举进攻出羽最上义光,九月八日上杉家重臣直江兼续引兵两万到达山形城下,伊达家援军也迅速抵达并联同最上军与上杉势展开激战,上杉势在接到西军主力在关原溃败的消息后急忙撤退,伊达家在追击战中大获全胜,使得军神上杉谦信以来威震天下的越后军团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意图乱中取利的伊达政宗趁大名南部信直随东军出征之时引兵攻入南部领内,企图造成“百万石大名”的既成事实,但是他的计划在南部家军民的奋力抵抗下并没有得逞。德川家康对政宗频繁的小动作洞若观火,他看穿了隐藏在独眼后那熊熊燃烧着的欲望之火,战后论功行赏时家康既没有兑现“百万石大名”的诺言也没有对无端攻击盟友进行处罚,两个人都彼此心照不宣。当年十二月,伊达政宗在岩出山城东北数里外的一片原野上纵马驰骋,家臣将其足迹所到之处围成一片空地开始建造新居城千代城,千代城于次年七月落成并正式命名仙台。从十年前强烈反对扩建居城到十年后独断耗费巨资营建新居城,伊达政宗心理的微妙变化不难从中推知。为了消除德川幕府的戒心,伊达政宗率先在江户大兴土木建造居所,各方大名因此也争相仿效。政宗又重金从京都购买大批歌舞伎,每日沉浸于歌舞升平中。
伊达政宗从此致力于领内的内政建设,其六十二万石所领在他大力倡导新田开垦后稻米产量最高达到了二百万石,大量的奥州米源源不断地涌入人口激增的江户等大都市,僻处东北雪国伊达家的财力居然远远超过了前田、岛津等大名。为了获得先进的黄金矿渣再冶炼技术,伊达政宗在家老后藤寿庵建议下大量收容近畿一带因信仰天主教遭受迫害的教民,仙台领的技术力因此也得到飞跃发展。术。政宗曾亲自接见过罗马教廷派遣的神父加尔帕里欧,了解到了当时欧洲繁荣的经济和科技发展情况,他渴望能独占对欧贸易并积极引进最新技术,一直企图缔造伊达幕府的铃木元信等家臣对能一下子击毁江户天守阁的西方最新火炮巨大威力也充满了不切实际的遐想。无论怎么说,伊达家对当时西方文化的积极态度远非德川幕府的闭关锁国可比。
庆长十七年(1612年)七月,伊达家在陆奥月之浦建造洋船港口。
庆长十八年九月十五日,支仓六右卫门常长以及荷兰使节一行一百八十六人,携带着伊达政宗致欧洲诸国国王的信件和礼物从月之浦出发。伊达的旅欧路线从现在看来似乎非常的滑稽,船队于十月二十八日到达吕宋(今菲律宾),支仓以下六十八人同时接受天主教洗礼,随后途径斐济群岛穿越太平洋于次年一月二十五日到达墨西哥西岸,一行人弃船登岸后横跨尤卡坦半岛抵达东岸某港口,搭乘西班牙军舰于十二月二十日到达首都马德里,西班牙王菲利浦三世于元和一年(1615年)正月接见支仓常长并亲自为他施以基督教洗礼并赐教名菲利浦.佛郎西斯科。十月二十九日,支仓一行进入罗马教廷梵帝冈,教皇保罗三世以接待国王使节的规格举行了盛大的入城仪式,随支仓归来的蒙托亚神甫向教廷禀报了伊达领大力救助教徒的情况后,教皇对支仓常长进行了吻额祝福礼并赐予罗马荣誉市民称号。然而欧洲的政治空气也同样风云诡谲,英国和葡萄牙为了阻止西班牙的扩张野心,强烈反对罗马教廷签署与仙台藩的全面贸易协定,同时将情报暗中告知了德川幕府。当教皇了解到伊达政宗并非自称的日本国王仅仅是一方领主后,对支仓常长等兴趣迅速降温。滞留在罗马的支仓一行思乡日切,但是悬望期盼的故乡接应船队始终没有出现,他们也无法料到在旅行期间日本国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说家山冈庄八在其作品《伊达政宗》中声称赴欧使节团的目的是向欧洲各国借兵颠覆德川幕府,显然属于无稽之谈)。
庆长十九年(1614年),德川幕府与大阪丰臣家之间的矛盾达到了白热化状态,幕府再也无暇顾及伊达政宗私自派遣赴欧使节的事情,政宗则悄悄派出横泽将监前往吕宋马尼拉港接应搭欧洲便船归来的支仓常长使团。
幕府于十月发出大阪征伐令,先期抵达江户参阵的伊达政宗被封为先锋。伊达军在大阪冬夏阵显示了惊人的战斗力,片仓小十郎景纲之子片仓重长在道明寺一战中与后藤又兵卫、薄田隼人等名将激战,所率领的骑马铁炮队击中了后藤又兵卫胸部,又兵卫的阵亡使得大阪方士气极度低落,在与日后被赞誉为“采配天下第一”真田幸村所部正面交锋中,伊达军虽然一时撤退,但令敌军丧胆的真田骑兵队也在斯役几乎损折殆尽。大阪于五月十八日落城,德川幕府从此消除了一个最大的隐患,伊达军团的声威天下共知,德川家康在庆功宴上称的伊达政宗为“天下之副将军”,并赐松平姓。自此后,日本人常把勇猛的男子赞誉为“伊达男”。
德川家康于元和二年四月十七日病死,其死后被追封为“东照大权现”(即太阳之神―_―b),伊达政宗于次年参拜江户的日光神庙并敬献铁灯笼一尊。二代将军秀忠继位后一反往日忠厚仁慈的态度,对天主教信仰实施了极端残酷的镇压,务求斩草除根,政宗也被迫于元和二年开始在所领内全面禁止天主教,重臣后藤寿庵因此弃官出走。
元和六年(1620年)八月二十六日,支仓常长使团由月之浦登陆回到阔别七年的故土,异国的风霜已经使得支仓这个原本精干健壮的汉子满头白发,面容憔悴,他的胸口紧紧捧着一口金银精工装饰的红木匣子。伊达政宗当夜在仙台城豪华的帝座之间接见了支仓常长,他低头仔细检视着带来的教皇与西班牙国王的回函和礼物,一边仔细倾听支仓回复前后事详,他忽然抬起头来用那只炯炯有神的独眼盯着支仓的脸说:“六右卫门,你在吕宋滞留了那么长时间,一定对那里的风土很熟悉吧?”
“是的,吕宋三年间可谓根底尽知。”
“哈哈!日后大军征伐之时,必命你为先锋大将!”
支仓常长看到了主公眼眸闪过的希望火焰,身上顿时感到一阵热血沸腾,坐在的面前的仿佛还是七年前那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但是伊达政宗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再度把视线投向了异国的厚礼。支仓小心地打开了那个视为至宝的红木匣子,匣中晶莹透明的玻璃樽中盛满了殷红如血的上品葡萄酒,政宗接过倒酒的高脚玻璃杯后浅浅抿了一口后赞叹道:“如此美味就是当年的丰太阁也未必尝试过呀…”随即仰脖一饮而尽.
“六右卫门,你从今日起弃教吧!” 政宗借着酒意说道。
支仓常长吃惊地呆望着主君,良久才磕头遵命。
支仓常长这样一个曾经接受过罗马教皇祝福的教徒突然弃教,引起了东北天主教信徒的轩然大波,信徒们将他视为万劫不复的罪人,而其他不信教的军民也对这个“伟大的转宗者”敬而远之,孤独落寞的支仓被迫以生病为由隐居于柴田郡山中的封地。该年深秋,与支仓同时弃教的松本忠作前来造访,告知他当年随行六十八人中有半数因为不愿意弃教而被伊达领下令处以极刑,这些人在临刑前还手捧十字架高唱祈祷颂歌……支仓眼含热泪听着来人述说良久不发一言,他于第二年春天忧愤病亡。
为了尽快消除德川幕府方面的疑虑,伊达政宗雷厉风行地在全领实施了镇压天主教政策,因此被杀者数以千计。罗马神父加尔帕里欧逃入海拔数千米的陆奥山中,村民冒着生命危险将其藏匿,追捕而来的伊达家军卒为了拷问神父下落竟然将村民在大雪天中剥光衣服后捆绑行走,不忍无辜者受害的加尔帕里欧自动从隐藏的密穴中走出自首。军卒将一干人等押送前往代官役所,沿途中老弱不能行走者就地斩杀处死。到达目的地后,代官命将加尔帕里欧等五十余人赤身捆绑于露天的木柱上,声言弃教者当即释放,竟无一人弃教,四日后所有人都全部冻死。
事件的最后,支仓常长的长男常赖被没收俸禄流放远地,次男常道连坐被迫自杀身亡,这样的悲惨结局恐怕连伊达政宗本人最初也始料未及,毫无抵抗能力的弱小者成为了权利斗争的牺牲品,生命犹如蝼蚁般微不足道……
终章、落幕:
元和偃武之后,德川幕府的幕藩体制进入了相对安定的时期,伊达政宗这位有“战国武将”之称的人物对天下的野心渐渐地淡去了,女婿松平忠辉被没收领地流放伊势、幕府的密友大久保长安死后遭清算等一连串事件也让他感觉到莫明的失意。十年间挚友片仓小十郎景纲、铃木元信,老师虎哉禅师以及仇敌芦名政广、最上义光等陆续仙逝,使得政宗的心中被难言的孤寂感所彻底笼罩。
元和八年(1622年),出羽山形藩最上义俊的领地遭到没收,伊达政宗亲自将失去庇护所的老母保春院接回家中,分离三十二年的母子终于骨肉团聚。
伊达政宗在仙台藩内推行了类似于幕府体制的领国经营方针,将所领分割赐封给重臣和亲族作为居城的屏障,他在国中各处险要地方建造支城并派遣重兵把守,大力推行一国一城制度的幕府对此也采取了默许态度。政宗还在东北地方大力推广种植桑麻等作物,进一步提高所领的财政收入。藩政逐渐安定后,政宗把权利全数移交给长子忠宗,自己悠然游猎林下,但旧时的豪迈之情还不时涌上心头,一次在和群臣欢宴时他突然大声叹息道:“我若早生二十年,信长那样的战功又何足道哉!”生不逢时恐怕是这个独眼枭雄时时引以为憾的恨事,但为了维持家运的长久,这个曾经桀骜不驯的猛将把身上的棱角完全磨蚀殆尽,其江户寓所于元和七年火灾部分烧毁,他命家臣不惜血本地重新建造,老臣苦谏如此破费将导致一旦发生战事无力应付军费,政宗长叹道:“如今已经是天下太平时节,哪里还会有什么军役呢。”
宽永五年(1628年),年届花甲的伊达政宗开始隐居于江户樱田寓所,他每日拜会公卿以吟诗连歌排遣寂寞。宽永九年(1632年)一月,将军德川秀忠病逝,临终前将嗣子家光托孤给伊达政宗,政宗在三日后大会诸侯时率先表示了效忠。
伊达政宗暮年为打消幕府猜忌的许多精彩演出至今仍然为史家所津津乐道。六十六岁那年,政宗在朝房里忽然扭住前来向将军禀报公务的老中酒井忠胜要求比赛摔角,酒井忠胜见其老迈连连推辞,政宗则坚持不放,家老井伊直孝笑道:“瓒歧殿,切不可让这老儿小觑了我等三河男儿!” 于是魁梧健壮的忠胜一个大腰就轻易把政宗摔倒在尘埃中,政宗大笑着不顾满身灰尘蹒跚而去。酒井忠胜某次升迁后伊达政宗前来道贺,忠胜亲自点茶接待贵客,他拿出珍藏的利休茶勺向客人炫耀,政宗故作大惊小怪状一把抢过去观看,因用力过猛竟将茶勺折为两断,忠胜虽然万分痛惜却一时发作不得。政宗辞去后不久,其使者便来到酒井忠胜府邸献上一个木盒,声称是以此作为赔偿,忠胜打开看时里面却是远比利休茶勺珍贵的绍鸥茶勺,政宗赠贿手段之高明确实堪称一时无俩。伊达政宗是三代将军家光时唯一许可带刀上朝的外样大名,政宗寓居江户时几乎每天都携带着一柄大肋差拜见将军,某次家光见其年迈体弱的样子非常怜惜,劝他以后不必携刀上殿,政宗流泪禀道:“臣受家康公、秀忠公两代之托付,不敢旦夕有所懈怠。” 深受感动的家光当日设宴款待,政宗竟然酩酊大醉横卧于席间鼾然入睡,将军家侍从出于好奇从他腰间抽出肋差观赏,竟然是一柄木刀。
宽永十三年(1636年)四月二十八日,伊达政宗由故乡仙台返回江户参见将军家光途中突然中暑病倒,抵达江户后病情急剧恶化,因咽喉剧痛几乎无法进食,将军数次率领群臣前往其寓所探病(伊达政宗的病况分析应该是患有末期咽喉癌)。
五月二十四日,伊达政宗召集了大批歌舞伎来到病榻前,在咚咚的击鼓声中他忍着钻心的剧痛把一口食物咽入喉咙中,随后高声吟唱道:“只要有胆量,没有什么事做不了……”在场人无不悲伤痛哭.
是夜卯刻, 伊达政宗艰难走完了他七十岁的坎坷生涯,其法名为瑞严寺殿贞山禅利大居士。在他临终时曾经再三叮嘱家人:“以后为我画像,千万要把两只眼睛都画上。”可惜政宗的遗愿并没有实现,“独眼龙”的美名流传至今。
后记、说英雄谁是英雄:
笔者并不太喜欢伊达政宗这个历史人物,然而正是如此狡诈残忍的品行才使得这个幼年残疾的悲剧英雄历尽劫波终得保全。伊达政宗的生涯也是日本战国时代的真实缩影,亲情和人性被泯灭于权利的无穷欲望中。
很多人都把伊达政宗看作是一个纵横沙场的猛将而完全忽略了他的另一面,政宗实际也是战国末期极有造诣的一位诗歌家,其很多作品入选了后水尾天皇编撰的《集外歌仙录》,他真正不辜负父亲辉宗所期望的那样―在文武两道都远远超越了数百年前的同名远祖。
富士山
每望富士山,情如初相见。
屡屡展新姿,神奇多变幻。
对那未睹者,不知如何言。
归舟(征朝归来途中作)
绝海行军归国日,铁衣袖里裹芳芽。
风流千古余清操,几岁闲看异域花。
老时述怀
四十年前少壮时,功名聊复自私期。
老来不识干戈事,只把春风桃李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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