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才知道爱过——给阿亚拉

一个男孩要走多长的路才能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你我都要用多少年才会真正了解一个人？
这届世界杯，我们要告别一些人——我早就知道。
人要经历，才会懂得珍惜——但上一次的经历和这一次的珍惜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管我们四年前曾经凄凄惨惨地送走了多少人，当这一次离别到来之前，我们永远不知道告别另一些人的滋味。

7月1日凌晨，当德国人开始庆祝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最在乎的人是罗伯特.法比安.阿亚拉。

几分钟前，一同看球的同学问我你家会让谁罚点球，我说阿队索队坎比特维斯……我猜对了两个人，却完全猜错了结果，我只想到了98年的英格兰和05年的墨西哥……

几分钟后，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不停发短信问别人“阿队索队鸭子波波罗米他们这一生的梦想是不是就这么结束了……”没有人能厚道地骗骗我说不是。

半个月来我麻木地看着卡纳瓦罗和图拉姆们在本该属于你的舞台上表演，我看着我们的仇人一个个倒下却再没有了幸灾乐祸的心情，我看着意大利人的幸福法国人的惆怅却不知道我爱的人们都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要用多久来化解这个夏天的悲伤、感动、思念甚至是愧疚……

那天之后，我又看了一遍98念对荷兰的比赛，我不得不告诉我那个队阿根廷颇有好感的同学（她是因迷）8年前的阿根廷2号就是这个样子的。她说真傻，不过很可爱，可是……谁让你是后卫呢？
——难道马尔蒂尼、卡纳瓦罗在大赛上就没有过致命失误吗？
——可谁让你是阿根廷人……

你是阿根廷人，这是你的悲剧，我的喜剧。

1995年，当帕萨雷拉领来一个22岁的小朋友告诉大家这就是队长的时候，满脑子都是“7号巴尔博8号西蒙尼9号巴蒂斯图塔”的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当反帕的阿迷已经开始质疑帕萨雷拉的时候，我连质疑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时光荏苒，相约98，欧文一球成名、伯格坎普中场前绝杀，于是帕萨雷拉你忏悔吧，从队规到打法，从换人到用人，于是后马拉多纳时代世界杯成绩最好人缘最差的教练落荒而逃。

帕萨雷拉走了，贝尔萨来了，阿亚拉的队长地位和主力位置反而更加不可动摇。据说贝尔萨时代的正副队长都是队内“全民公决”产生的，我不是没有腹诽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缘和威望能让这个人的得票数一直排在贝隆、巴蒂、萨内蒂特别是98年世界杯队长西蒙尼之前？他凭什么？

感谢瓦伦西亚，没有那次成功的转会我永远不会了解阿亚拉的重要。

2002 年，阿根廷队的第一队长坐在替补席上看完了3场小组赛，他的球队没有等到他康复的那天。那个夏天对他唯一的回忆就是安慰痛哭的克雷斯波，暑假回家时下了那张图作了桌面，直到现在。四年中曾经几次换桌面，有西蒙尼的、巴蒂的、鲁伊的、科里亚的，可最终还是换了回来，似乎只有看到安慰克雷斯波的队长看到那忧郁的深蓝色背景心理才会踏实一些。家里的旧电脑想已落满了灰尘，我不知道那张桌面还有没有被换掉的一天。

2002年秋，欧洲冠军联赛，瓦伦西亚战胜利物浦，阿亚拉完胜欧文，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不多，愿意记住的人就更少了。

2003年，因为转会凤波曾一度不能出场，但最终还是瓦伦作出了让步，那几乎是我第一次为他骄傲，因为实力。

真正开始喜欢阿亚拉已经是2004年春天，已经主场10连胜的皇马迎战积分落后的瓦伦西亚。那天我定了闹钟还是没能按时起床，打开电视第一眼便看见那个懊恼得巴西胖子，0：0，我不奢望冠军也不是一定要赢球，我只希望瓦伦不失球就好，队长，请坚持住下半场。但我还是低估了阿亚拉，皇马前锋罗纳尔多不能球，瓦伦西亚的后卫却进了！他本该是那场比赛唯一的焦点，却被那个给了皇马一个连皇马球员都未必好意思要的点球的裁判抢了风头。而阿亚拉只是默默拉开了哪些几乎和皇马球员群欧的队友，没有和裁判争辩什么，就像两年后他在世界杯上的第一个进球被吹掉时一样。记得6月11日白岩松说那简直不是阿根廷的一贯风格，我无法认同。为什么不是？这就是阿根廷队长得风格。明知多说无益，又何必争辩？我不和你争并不是我不在乎，而是我有信心赢你。于是阿根廷2：1胜了科特迪瓦，而当年被偷走胜利的瓦伦西亚也终于逆转夺得联赛冠军。

夺冠之后他哭了，因为赛季初转会风波中人们对他的不信任。我终于知道，瓦伦西亚对于他来说有多种要。

2004年6月3日，阿亚拉停赛，阿根廷1：3负于巴西。我跟人说如果阿亚拉在一定轮不到罗纳尔多嚣张，被鄙视；索性又说如果02年阿亚拉上场欧文可能连假摔的机会都么有，被再次鄙视。

好在郁闷不久，雅典奥运会如期而知，8年的等待终于换来了冠军，阿亚拉却在决赛中受伤，坚持到最后的代价是伤停半年。瓦伦西亚开始大骂贝尔萨，而在某些反贝的反阿足协的“阿迷”眼中这似乎也成了贝尔萨的罪状。但阿亚拉本人无怨无悔，他说“怕受伤就不要来踢球”。

那次受伤已让我隐隐感到了命运的残酷，我在日记中写下了两句话：
为什么这世界上最好的中后卫总是在最好的年纪错过最重要的比赛？
我有一个梦想，请让多年后的历史这样书写：丹尼尔.帕萨雷拉1978、迭戈.马拉多纳1986、罗伯特.法比安.阿亚拉2006……
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第一句未免悲观，而第二句终于又成了无望的yy……

2005年底，阿亚拉再次受伤，在某些“名记”的传说中一直挤兑阿亚拉的佩克尔曼闻讯称之为“晴天霹雳 ”，随即大骂瓦伦队医害人。我当时并不担心他可以按时康复，甚至还很不厚道地觉得佩克尔曼终于为之前被瓦伦骂的贝尔萨出了口气。

2006年初，惊见不怀念过去的、勇于面对现实的、坚决呼吁阿亚拉退出国家队的“阿迷”曰——“02年世界杯上阿亚拉被阿什利科尔晃得跟什么似的……”——哭笑不得= =|||

五个月前，阿亚拉说今年世界杯4强是底线，幻樱说有霸气我喜欢。

四个月前，阿亚拉终于复出，第一场竟是红牌加点球，因为铲倒了萨维奥拉。可惜兔子的笨蛋队友罚失了点球。那天我并不难过，还盘算过阿队和小兔到底谁更郁闷。不过都没关系，我们等到世界杯上一起开心。

儿童节前夕，阿根廷迎战安哥拉，赛前阿亚拉拿着印有“100”的蓝白队服摆着和5年前的西蒙尼一样的pose，那天我竟然给幻樱发短信说某人的纪录恐怕要易主了，我还是有些不甘心……幻樱说只要世界杯上能进四强我认了……

6 月10日终于到了，他的进球被吹掉的时候我并不怀疑阿根廷可以赢得那场比赛，我只是替他惋惜——从伯格坎普面前的那个转身到如今站在这个赛场上，他等了整整八年！我曾以为他不会走到今天……他需要那个进球为它正名，可是裁判们，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闭上了你们的眼睛？而阿亚拉自己似乎并不在意，只要球队一直在前进就可以了。

从6月10日到6月30日，是我四年来最快乐的20天，也将是我未来四年魂牵梦萦的日子。后防线上的1号2号总是最让人放心的球员，上帝像被迪斯尼附体一样每场比赛都在重复老鼠和鸭子的传奇。然而终于30号那天上帝说他们必须离开了，但是可以以一种最体面的方式，于是后来的一切都发生了……我呆呆地望着屏幕望着别人的幸福我们的痛苦，我终于知道了我最放不下的人是谁……

我知道我的悲伤不及他的万分之一，我知道那天夜里我的眼泪一半是为了他另一半才是为了整个阿根廷队。我知道他从来都不是命运的宠儿，从他出生的那天开始就不是。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们11年来的队长在世界杯上作为队长出场仅有一次；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在打进他的唯一一个能被裁判承认的世界杯进球后仅一个多小时就要去承担数倍于刚才的喜悦的痛苦。他从来就不比卡纳瓦罗或者图拉姆差，上帝你为什么这样对他？

《足球周刊》关于塞尔吉奥.雷克对阿亚拉专访很快出来了，他说他对不起阿根廷的球迷他说他不会退出国家队他说他爱着瓦伦西亚他说他进球后的庆祝动作就是为了支持罗米，他说不想过多纠缠国家队队长的事因为佩克尔曼可以喜欢索林就像帕萨雷拉可以喜欢他一样平常，他说他支持拿走了他的队长袖标的佩克尔曼留任……和他相比我什么都不是，我居然会计较谁是为阿根廷出场次数最多的球员……对不起，法比安……可是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

阿根廷媒体说对德国的比赛结束后佩克尔曼走进球场第一个拥抱的人是阿亚拉，《足球周刊》说马拉多纳临走时第一个走进阿亚拉的房间和他道别，风暴主论坛上“向阿亚拉致敬”的帖子被顶到十几页……可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们真的了解他真的给过他一个公正的评价吗？只要想想过去的一切翻翻往日的帖子就会知道，从有精神没实力到有实力没球德，从有弹跳没身高到有今日没未来，他到底承担了多少本不该属于他的质疑？阿根廷曾经没有给与他应有的信任，瓦伦西亚又正在吝啬地拒绝给他那一点最基本的诚意。法比安，你的未来究竟在那里？

当我们终于承认只有阿亚拉才是可以和帕萨雷拉比肩的中后卫，当我们终于承认发现阿亚拉不是帕萨雷拉的败笔而是他执教以来最大的成功，当贝尼特斯开始用“他像阿亚拉”来表扬来自阿根廷的孩子，11年的时光已经从我们身边轻轻流过，帕萨雷拉要多少年才出现一个？

当我发现我是如此喜欢他，当谁是为阿根廷出场次数最多的球员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我却已经连美洲杯都不敢再奢望……

如果可以，我会忘记98年的一切，除了对英格兰的最后一个点球；我会记住2006年的一切，除了那个点球……

罗伯特.法比安.阿亚拉，当你要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爱你。

昔者长相近，邈若胡与秦。惟念当离别，恩情日以新。鹿鸣思野草，可以喻嘉宾。我有一罇酒，欲以赠远人。愿子留斟酌，叙此平生亲。

2006.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