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有一种职业叫“游戏地推”（《见证》第26期，网易游戏频道）

有一种职业叫“游戏地推”

（文/尚言）

（《见证》第26期： http://game.163.com/special/jianzheng_26）

　　你开始知道一款游戏，或许是从朋友口中，或许是从电脑屏幕上弹出的美女广告。你可能并不知道，一款游戏的成功，离不开一群人在网吧里每天的奔波。一张张宣传海报，一次次面对面交流，他们以最原始的方式促成了游戏在全国各地的覆盖。他们就是被称为“地推”的线下推广人员。
　　

月薪千元

　　
每天跑10家网吧，每月组织5场包机活动。任务全部完成的话，李旭升每月的收入约为1500元
　　2007年，李旭升同往常一样在网吧玩游戏。一个小伙子递给他一张宣传单，向他介绍一款新游戏。交流过程中，李旭升觉得这工作挺有趣，可以和玩家面对面交流游戏心得，沟通起来很有感觉，便向对方打听自己是否也可以加入。经这位朋友指引，李旭升加入了河南濮阳的一家地推公司，每月的待遇是1000元底薪加业务提成。
　　加入地推公司的头三个月，李旭升对工作充满干劲儿。他每天要跑10家网吧，除了在网吧张贴5张海报并放置DM单（宣传单）外，还要与各家网吧的管理人员做好客情关系。有时，网吧的人会嫌他贴的海报不够美观，影响了网吧环境，还会有城管过来训斥他们在网吧门口乱贴乱挂。李旭升只好耐心地同他们解释，陪陪笑脸，说说好话。
　　张贴海报、放置DM单可以增加产品的曝光度；面对面的交流和指引，可以增强玩家的黏着度，也可以采集到很多有用信息。这些看似简单原始的推广，包含着其它宣传手段所不具备的人情味。
　　除了张贴海报、维持客情关系、与玩家交流外，包机活动也是地推工作的一个重要环节，同时也是绩效的产出点。所谓包机活动，是指地推人员介绍网吧内的玩家体验所宣传的游戏，并建立交流群，邀请玩家加入。一场包机活动必须确保有24名新增玩家在游戏内练到10级以上，若任务未完成，公司会扣除地推人员每场100元左右的绩效，且包机费不予报销，由地推人员自行垫付——包机20台，活动3小时，每小时2元，需支付给网吧的包机费用为120元。
　　李旭升每月大约参加五场包机活动，如果任务能够全部完成，他可以拿到500元左右的绩效奖金，加上1000元底薪，每月的收入约在1500元左右。

每次包机活动，李旭升最担心的是网吧老板的临时变卦，或是停电等突发事件的发生
　　每周四至周日是包机活动的时间。活动当天，上午9点，李旭升等人到达办事处后，先开个短会，总结昨天的情况，分配好当天做活动的人员，然后带上物料，分别出发。包机活动通常安排在下午，他们先在活动网吧附近找一家新网吧，做覆盖工作，距活动开始前一个半小时再赶到现场。
　　到达网吧后，他们需要检查之前张贴的活动海报是否还在，找网吧管理人员划分包机区域，检查游戏客户端是否正常，一切准备妥当后，再去附近的大街上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活动开始后，李旭升会鼓励玩家参与：“来吧，哥们，我们免费出钱叫你来体验。闲着也是闲着，玩玩吧。没准你还能在上面泡个美女或者帅哥，在游戏里结个婚呢。”有时候，他还会主动给玩家递烟，或是自己掏钱给玩家买瓶矿泉水。
　　包机活动的前半个小时，玩家会遇到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李旭升需要守在旁边一一作答。碰到不会玩的玩家，三个小时内练不到10级，他也只能干着急，恨不得自己亲手操作。
　　起初，大家对包机活动这种新的推广模式充满好奇。玩家不了解“免费体验”的意思，都想来试试。但时间一长，玩家便不再配合，甚至还会嫌弃他们的工作影响了网吧的环境。甚至有些时候，玩家在游戏里丢了装备，向客服求助无果，就会冲身边的地推人员发火，抱怨游戏设定不合理，抱怨自己被忽悠了。
　　李旭升和他的同事们想尽办法拉拢玩家，比如在论坛发帖，在QQ群进行宣传，在网吧门口或大街上散发宣传单，或是向公司申请周边和密保卡发放给玩家。他们还同关系较好的网吧老板协商好，在包机活动的同时举办冲级比赛，第一名的玩家将被奖励半天的免费上网时间。
　　每次包机活动，李旭升最担心的是网吧老板的临时变卦，或是停电等突发事件的发生，这些不可抗因素会导致活动泡汤，从而影响他们的绩效考核。
　　

苦并快乐

　　
前期的招聘并不顺利，很多新人只干了一个礼拜就离开了，他们觉得地推工作太辛苦
　　那时，濮阳市共有70多家网吧。李旭升所在的地推团队是濮阳市第一支专做地推的队伍，共7人。每到发工资的日子，李旭升就会和同事们一起聚餐，喝酒聊天，把以往的压力和不愉快统统抛诸脑后。
　　2008年3月，一支新的地推队伍在濮阳市驻扎下来，招募市经理的职务。李旭升应聘成功，承担起了整个濮阳市的地推业务。没过多久，压力取代了兴奋。
　　工作比以往更忙碌，市经理除了要亲自去网吧做覆盖工作外，还需要招聘员工，做新人培训，带他们熟悉工作流程。前期的招聘并不顺利，很多新人只干了一个礼拜就离开了，他们觉得地推工作太辛苦。
　　也有人留了下来。李旭升带他们去网吧张贴海报，教他们如何跟玩家沟通，如何做好网吧的客情关系。“有的人是很笨的，讲解了好几次听不明白。这样的人一般做不了多久。有的人很聪明，一看就会了。”李旭升说。
　　做地推工作，除了肯吃苦外，对工作的热爱必不可少。在李旭升带过的新人中，有一个胖胖的小伙子，人很活泼。他每天骑着自行车去跑网吧，累得满身汗还开玩笑地说是在减肥。因为他嘴甜，见到男的就叫哥，见到女的就叫姐，所以客情关系处理得心应手。李旭升从这家公司离职后，这个胖小伙子就晋升为了濮阳的市经理。

为了争夺网吧的宣传位置，两支推广队伍之间往往会发生冲突，甚至相互打架斗殴
　　随着地推队伍的增加，同业之间的冲突多了起来。比如一家公司的游戏海报占据了另一家公司的A类位置（即最显眼的位置），双方的地推人员之间往往会争执起来，甚至发生打架斗殴。李旭升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他通常会和对方商量，A类位置一家一半，相互不要覆盖。
　　“做推广很辛苦，天天在外。就算下雨刮风，也得骑着自行车一家一家地跑网吧，不能请假。”李旭升说。
　　一次，公司总部要处罚他的一名下属，理由是该推广员骗取绩效积分。这名推广员在游戏里花了500元购买虚拟货币，但自己并未消费，而是卖给其他玩家，把钱换了出来。当时，公司的考核是按照积分计算，10个积分等于1元。公司认为这名推广人员的行为是骗取积分，应该罚款100元。李旭升考虑到下属的辛苦，极力向公司争取换一种不用扣钱的方式作为惩罚。但公司并未理会。
　　在李旭升看来，适当地维护下属是领导应该做的事。“奖罚制度应该有，但是员工做错的话可以警告嘛，之后再犯的话直接开除都可以。我觉得拿罚款来说事，不是很合理。”
　　

漂泊不定

　　
孩子出生时，李旭光回家只呆了7天。妻子不支持这份工作，担心他在外地出什么意外
　　由于这次争执，李旭升离开了这家公司，跳槽至另一家游戏厂商，做起了地推督查，分管上海、河南、浙江、江苏、安徽、江西六个省市的网吧覆盖工作。督查的工作是检查各地的地推是否达标，包括网吧海报张贴、客户端安装、地推人员走访率、网吧客情关系，以及每座城市竞争产品的铺设与本公司产品的铺设之间的比例。李旭升的待遇提升到了每月2500元，出差期间，公司每天会给他150元的差旅补助，这笔钱包含了住宿费和餐费。
　　督查工作需要频繁出差，李旭升比以往更忙，孩子出生时，他只回家呆了7天。“那时候就是感觉工作好像比家庭更重要。”李旭升说。当时，他的妻子并不支持他做这份工作，因为他经常在外，妻子总担心他的身体，担心他在外地会出什么意外。
　　回忆起那时的事情，李旭升有些内疚。“因为老婆还要照顾我父母，所以觉得很对不起她。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和游戏很有缘。就是想把游戏做好点，就是喜欢这个行业吧。”
　　
公司两次大规模裁员，正在外地认真工作的李旭升被告知自己也在名单上，觉得很突然
　　2010年4月，李旭升所在的这家游戏公司进行了一次大裁员。作为开销较大的部门，督察部只剩下四人，工作安排也被暂停了。李旭升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月，眼见公司还没有通知他上班，便直接去总部找领导询问。领导对他说，他常年在外出差，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带薪休假，是件好事。但李旭升闲不住，他执意要求继续工作，最后，公司只好安排他去郑州做地推执行。
　　做地推三年，经历了市经理和督查后，突然又回到起点做事，李旭升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加上与两年前相比，地推工作已经发生了变化，他的工作热情也早已不似当年，于是，李旭升萌生了自己创业的想法。
　　半年后，公司进行了第二次大规模裁员，正在外地认真工作的李旭升被告知自己也在这批名单上，他觉得很突然。“其实第一次裁员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还是觉得有些突然。我觉得给别人做，没有技术，靠不住，所以还是决定自己做。”李旭升坚定了自己创业的打算。
　　

两难人生

　　
新公司由于拿不到一手单子，利润很少，持续了数月，一直处于赔钱状态
　　回家后，李旭升在一个聊天群里说：“我这里准备成立工作室做游戏外包，大家有兴趣吗？”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有四位朋友很快就回应了，一拍即合。李旭升在郑州租了个小复式，一楼办公，二楼住人，公司很快组建起来。
　　当时工作室的业务范围主要是代练，以及游戏测试。由于拿不到一手单子，公司的利润很少，持续了数月，一直处于赔钱状态。李旭升考虑了很久，找到了以前做地推的领导和朋友，希望他们能够介绍点外包单，并表示愿意返点提成。很快，李旭升接到了一笔网吧活动的单子，他和另一个朋友立刻赶到合肥开工。十四场活动，他们主要负责指导、拉人、拍照。为了省钱，他们住在每天30元的招待所里。活动结束后，厂商支付了3200元。
　　一个月后，李旭升再次通过朋友接到了一笔河南省3200家网吧覆盖的单子，要求是在每家网吧张贴三张海报、一张警示贴和一张KT板。这笔单子，李旭升和朋友做了20多天，顺利完成，赚到了一万多块钱。
　　
由于地推工作辛苦，没什么前途，人员流动较大，干得最长的也只有三个月左右
　　2011年4月，李旭升在郑州开了一家自己的推广公司，取名“旭日文化”。除了早先创业搞工作室的两位朋友外，还招聘了一些新人。李旭升觉得，头脑活络、能吃苦是地推最基本的能力。
　　来公司应聘的人，往往是爱玩游戏、20至25岁左右的学生族。由于地推工作辛苦，人员流动较大，干得最长的也只有三个月左右。“这个行业招不到很稳定的人员，因为我这里的游戏外包很少，而且游戏地推也确实没什么前途。”李旭升说。
　　新员工大多没有地推经验，李旭升在前期需要和他们一起跑网吧，一点一点教他们怎么做。尽管已经当上老板，很多事情他还是会亲力亲为。“给员工分配下去的任务，他们在做的事情，一点小事都要问我，搞得我很无语。有时觉得很累，就是每一个环节上的事情，都要我挨个去问。”
　　一次，公司的一名员工在河南新乡做活动，骑着摩托车，带着KT板，被后面一辆轿车撞了，摔倒的时候又撞到了一名老人。由于肇事轿车逃逸，李旭升只好自己掏钱为受伤的老人和员工医治。这名员工的脸上至今还留有一道伤疤。
　　
在家人看来，赚得不多，又要长期两地分居，还不如回家换一份工作
　　尽管公司已经步入正轨，但李旭升的家人仍然不支持这份工作。公司在郑州，家在濮阳，在家人看来，赚得不多，又要长期两地分居，还不如回家换一份工作。
　　李旭升有时候也会想要放弃，但他觉得，这么多年都坚持过来了，资源人脉也积累了不少，现在放弃还是不甘心。“做了这些年的游戏行业，做到现在我自己都觉得很失败。怎么说呢，想象中的创业觉得很简单，但事实上不是那么回事。有很多地方不明白，我都在请教以前的领导和同事。”李旭升说。
　　在他看来，中专学历是他最大的劣势。“没文化很可怕的。”李旭升开玩笑地说。资金和人手的短缺也是困扰公司的主要因素，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他亲自操心，想培养一个得力的助手，却总是不满意，他觉得身心疲惫。
　　如今的地推业绩需要与游戏充值挂钩，比如网吧覆盖，厂商会通过推广码考核三个月的充值状况，达到多少才会支付相应的推广费用。“要是单纯去做地面覆盖的话，维持的时间不会很长，除非在本地有很好的资源。”李旭升说。对于未来，他思考过很多，但没有结果。目前的他，还是选择继续坚持。
　　

结束语

　　李旭升今年33岁，他在地推这条路上已经走过了五个年头。他说，如果不是热爱这份行业，真的很难坚持下来。辛苦、低收入、不稳定、前景渺茫，这些是摆在地推工作者面前的一个又一个无解的难题。对于李旭升来说，中专学历令他的工作选择面很窄，如果放弃之前在地推方面积累下的经验和人脉，又觉得很可惜。
　　未来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李旭升自己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