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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小吃列传——图文配》,绝壁精品吃贴。配合旅游贴,怕是能让你不虚此行了吧。

引用:
写在前面:
刚才看到yuanxm88朋友的写个西安的旅游攻略吧,这里我也搬运一篇老文,很是地道的西安美食介绍,当初是我哥们马总推荐给我的。写得很不错,配图也精美。配合他的旅游攻略一起看,一说玩儿,一说吃,绝壁美妙。

原文来自xitek,作者liupizi。
西安小吃之葫芦头列传,兼声讨贾平凹

葫芦头这个东西,趁同办公室的回 民哥们儿修病假赶紧的写出来。

唐时长安,由太宗世民皇帝至高宗治皇帝年间,万国来朝,四夷宾服,东西两市商贾云集 ,六街为主,一百零八坊为辅,风流人物,世情百态充斥于间。此时虽然还没有李白于细雨春风时,挥鞭直就胡姬饮,但是胡姬们也早已开始指使小二卸下酒肆的门板,开始倚户侍酒了。东西两市上的酒肆食铺,大多接待远行客人和万国行商。本地的平头百姓却在坊间寻找自己的裹嚼。玉肠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吃起来有荤腥,买上几个刚出炉的胡饼,也就能填饱肚子卖力气去了,而且听名字又透着气派,透着天子脚下顺民的自傲。玉肠羹是什么呢?买来屠户剩下的头蹄下水,将猪肠、猪肚拿出来烹制而成,根据做法不同,还有个叫煎白肠的分支,大致类同于泡馍与小炒的区别——煮和烩。虽说从唐代 开始中国的饮食已经逐步屏弃汉代的粗疏做法,但是面向底层民众的食物,自然也不会做的太精细。内脏做的食物,也不免有一股腥膻气,吃到嘴里腻的慌。此时按照各家葫芦头店铺里悬挂的说明来看,该是药王孙思邈先生出场的时候了,孙先生携着医匣与药葫芦,在秦地境内游方行善,偶过一家食铺,要了碗玉肠羹,觉得此物性寒,味甘,颇有润肠,去下焦风热之利,可惜烹不得 法,伤了食物本性,又膻腻口感不好,于是就药葫芦中倒出花椒、大香、上元桂、八角、桂皮、草果等药物,从胡人手上拿到这些东西之后,更多的用于药用而不是调味。并以药葫芦赠之,掌柜一试之下,果然鲜香四溢,回甘无穷。然后感怀药王大恩,将药葫芦悬于店头,日久年深,葫芦头取其名也。

听起来是传说,觉得满不是这么回事吧?其实对于饮食文化的改进和发展,唐代可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笔,先是大量引进胡人的物种、食物、烹制方式,又因为历代统 治者或崇道、或敬佛,也就推动了宗教饮食习惯融入普通饮食中。像对于食品的药膳形式运用,根据食物和调料搭配来调养身体,都是道教养生理念。在这种大潮的推动下,各种食品根据其本身的特性加以药物辅助增进功效,也就顺理成章了。而孙思邈,他可是个道人啊……

宋代之后葫芦头不见记载,倒是在《梦梁录》里翻出来了煎白肠的记载:
“御街铺店,闻钟而起,卖早市点心,如煎白肠、羊鹅事件、糕、粥、血脏羹、羊血、粉羹之类。冬天卖五味肉饼、七宝素粥,夏天卖义粥、馓子。豆子粥。又有浴堂门卖汤面者,有浮铺早卖汤药二陈汤,及调气降气并丸剂安养元气者。有卖烧饼、蒸饼、糍糕、雪糕等点心者。以赶早市,直至饭前方罢……”
“又有夜市物件,中瓦前车子卖香茶异汤,狮子巷口煎耍鱼,罐里熝鸡丝粉,七宝科头,中瓦子武林园前煎白肠、乌肠,灌肺岭卖轻肠,五间楼前卖余甘子、新荔枝,檐市西坊焦酸馅、千层儿,又有沿街……”

西安现在的葫芦头做法大致相同。汤底是将猪骨砸碎,添水烧开,撇去浮沫,出骨油汤水乳白,下母鸡一只,放盐,煮上30来分钟后下调料包,如前文所述内置花椒、大香、上元桂、八角、桂皮、草果,小火再煮三小时,汤汁浓厚,这锅汤,才算煮好。做肠子,其实除了大肠之外,还要用猪肚,取猪肚味甘性微温,补虚损、健脾胃之效用。将肠子洗净晾干去油除腥臊,用小火焙烤除水气,再洗一道,然后取下大肠头那一段,就是大肠与小肠相连接处约1尺长的肥肠,其形粗大状如葫芦,肥而不腻,故称葫芦头。(也有人说这种食物的名字,其实是从这道主料的形状上来的。)煮好捞出,切为坡刀形,等吃家送上掰好的发面馍来,摆肠、肚、鸡肉,加粉丝,用滚汤浇泡几次,待得热汤渗透馍块了,加熟大油、味精、调料水(此物各家秘方,不传于外)、香菜、蒜苗,浇上沸汤之后再加少许油泼辣子。看乳汤衬着青翠的香菜蒜苗,旁边辣子点缀,粉丝于其中隐约浮现,吹开辣子品一口汤,确是汤浓味醇、鲜香适口。

然后说说铺子,作为档次来说,西安首屈一指的自然是南院门的春发生了,店名取“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之意境,烹制肠子也有其妙绝之处,可惜包装日精,味道日淡……也就冒肥肠还有当年的味道,只是一份60大元,却不是当年的价格了。故此穷胖子多是去小南门里报恩寺街口的天发芽和诚信和两家,汤味地道,肠子也不逊于春发生,叫上一碗葫芦头,二两梆梆肉、卤蛋、卤豆腐干,提少半斤白酒,自斟自饮。酒足饭饱之后翻 墙上城头游走一番,大是惬意……

写完之后,发觉西安的饮食似乎都有很古的渊源……

有人说写了半天,关贾平凹什么事?

关他什么事?那厮人品不好,每接待外地文人,必请吃葫芦头之类的便宜食物,别人问何为葫芦头,那厮头也不抬的说:“猪痔疮。”他是照吃不误,可坏了葫芦头的名声。前阵子还有外地朋友在问,贾平凹不是写,葫芦头是猪痔疮么?


流毒无穷



西安小吃之肉夹馍列传


谈谈肉夹馍吧,西安小吃有不少,肉夹馍和凉皮是最常见的,街头最多这两个搭配着卖的摊子,当作快餐,不论白领姑娘还是苦力劳工,买上一套也就能祭了五脏庙了.但这快餐,也有它的细致之处.后文慢慢道来.
03年夏天,去北京的时候还没看过萨军门的那篇文字,自然也不知道北京还有正宗的肉夹馍卖.当时朋友也没顾上接待,让我这傻胖子没带地图一个人在北京街头溜达,晚上7点多,走到了王府井,看到有卖北京小吃的,爆肚啊炒肝什么的,门口有人唱京戏当吆喝,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

发条短信问了问朋友.

那厮说:别被皮相骗了,那是专卖外地人的点,你丫嘴又挑拣,干脆我明儿带你去吃正宗的得了.

我说那你也不能让一胖子大晚上肚里没食儿在街头溜达啊.

那厮说:不成你找找kfc,m什么的吧……

大怒,老衲来北京四天,吃了6顿kfc了,我大老远从西安跑过奔北京小吃,你就天天打发我吃k
么.

那厮说你不成从王府井往下走走吧,有一....夜市(名字忘记,东华门大街?),比王府井能强点.

走过去一看,心就拔凉快拔凉的,沿街一排小摊子,一水的塑料小碗盛着卖,心说这不就是西安钟楼附近大华饭店和五一饭店那种卖外地人的西安小吃么?

挨着摊子看过去,也找不到什么特别有诱 惑力的食物,抬头看到一个摊子上写着肉夹馍,蛮新鲜的,莫非有西安老乡在,过去搭眼一看,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玩意儿,也配叫肉夹馍么?

正宗的西安肉夹馍应该有有如下特质,先说馍,非是西安那边用炭火和吊炉烙出来的白吉饼,而是烧饼,这一来,肉夹馍先就少了1/3的风味,有人说,那不都是面饼子么,至于那么大讲究吗?秦人说肉夹馍,分为三种,一是东府白肉月牙锅盔夹馍,这个类似四川人吃的那种锅盔.用火炉烙月牙锅魁加烧肉,是实在人吃来饱肚子的东西.一是西府的哨子肉夹馍,这个是岐山哨子面的套食,用蒸的荷叶饼加浇面的哨子肉,味道微酸,很是利口,用来开胃是再好不过,也有我这样买椟还珠的主,抱着哨子肉夹馍傻吃把面搁那晾着.再来就是关中的白吉肉夹馍了,打馍的炉子就和一般的烧饼炉大有不同,下半截烧泥炭,口小腔大,上半层是个双层的铁吊盖,那形貌就像是个放大了的秤,秤盘有双层……,把揉好的馍坯子往内 壁上一拍,就听见"波"的一声,甚是动听(这是饿了……),然后将两层的铁吊盖封上,在里面烘着.为什么要用两层的铁吊盖呢,略差一点的摊子是断不会用这种设备的,原因是,用泥炭火的温度把饼烘得成形了,如果继续放在铁盖上烙,容易烙过火伤了白吉饼的外貌,碰到个把二五眼还能给你整的皮硬瓤生.上面的两层铁盖中间,放的是木炭,用木炭把成形的饼子再慢慢烙熟了,木炭火力较小,适合不徐不疾的把韵味做到饼子里面去.
老西安讲究这馍要外脆里绵,外皮上烙出虎皮花纹,有个名目唤作“铁背菊 花 芯”.拿在手上不但要成型,还要能挺立起来.送进嘴的时候一定要平持,竖着拿一口下去里面的油都该上手了……用牙齿一挨,一发力,就顺着牙齿走向和力度迸裂开来,.然后再用咀嚼肌的动作撕开轻柔、厚软、被肉汁渗透的内里,这就接触到肉了.腊汁肉这玩意儿来历可是极古,可以上溯到战国时期,韩国人被始皇帝拿绳子捆进了长安,这肉也就带了进去,啊,这里的韩国,可是秦,魏,韩的韩.当时叫寒肉(那腊肉一准是腊国人带进去的……).选上等硬肋条肉,用盐、姜、葱、苹果、蔻仁、丁香、枇杷、桂皮、大香等调料下汤煮,炖到肉色黄亮的时候就差不多了.这个东西是讲究老汤的,一锅老汤里扔下肉去,不搁调料也尝不出区别来(真事,亲眼见卖了一天,连很多老吃家都没品出来有什么不同),西安三家能吃的肉夹馍,东木头市秦豫、竹笆市樊家和王恒.秦豫就是过去在端履门城墙根下,排队可排出城门再排进来那家,拆迁搬了地方.店子主人底细不知,东西是真好吃.时常早上骑40分钟自行车买两个肉夹馍吃.胖子长在南院门,离竹芭市也就是巴掌大一段距离,加上那时樊家人和我们住在一条巷子里.对樊家除商业机密之外的东西倒是知之甚详,比如加工技巧、工序、行规什么的,也借人熟之便上手实操了几把,没准看文的还有吃过我这个小伙计剁出来的木头渣子的.大学临毕业那年,给宿舍兄弟夸耀说,老衲找不到工作我在北京卖烤肉肉夹馍去.气概颇有萧大侠赴少林的风范.樊家在80年代收了个学徒,偷学了手艺之后自立门户,在樊家不远开了店子,用自己名字当店名,叫王恒.如今王恒和樊记都大不如以前.比街头散摊是好的多,比起他们原先的味道和如今豫秦的口味,差太远了.樊记或许是汤头太浓,只是一味的咸,而且那馍也打得粗疏了,王恒也就馍还行,肉味不匀.
对了……话说刚才那一口咬到肉了,夹的肉又分好几种,有肥瘦、皮瘦、纯瘦的区别.这个见了名字就明白,自然是肉的搭配,依个人口味点来吃就好,但是纯瘦失之于太柴.不作推荐,除了吃不得肥肉的姑娘,还是都带上点,才能体会腊汁肉那险些叫人吞掉舌头的香味.这里指导两个小窍门,一是你看肉剁的程度,一般来说,外行会把肉剁得细细碎碎,好似一摊肉酱似的给你摊进馍里.那一准是山棒槌.行家刀下切成约1cm长,0.8cm宽左右的肉块.用刀子抄起来的时候,支楞着怎么看怎么精神.二是夹进馍之前,要是给您浇上一勺肉汤的,您大可转头就走,再别犹豫.为什么呢?那时他对自己的腊汁肉没有信心,油水不足,夹进馍里两下就被榨干了油水,只好用肉汤糊弄您,再一个这馍也必定打得不怎么样,好馍里面虽说是轻软胜棉,可你不是肉上带的油水它一滴都不会吸进去,有多少顺着缝子流下去多少,就等着演吃糖糕的戏吧.一般炉子打出来的烧饼……等那肉汤一淋,头两口味道是不错,正往进渗呢,再过会儿就改变成面团裹肉酱了,哦……那是包子.另补充一句,正宗肉夹馍绝没有给里面塞香菜生菜尖椒的,是为了你们都市人怕腻所以才改进的吧,真难吃啊.
说道切肉,那就顺手再说说家什,卖肉夹馍的物件,枣木墩,精钢菜刀,那菜刀也和家里方头方脑的兄弟形貌有别,大约是把剔骨尖刀加宽了四五倍的那种感觉.提起刀来进可攻退可守,持刀而立就有一股威慑力在,早几年有小混子穷疯了抢樊家铺子,大师傅二话没说提起刀来就是一顿,一条猪后腿骨立断,那小子老老实实的从哪来打哪去了.不过从那后樊家也在铺子里装上了铁网隔离.萨军门说杵在案板上的是一树桩子,那是有些许少见多怪了,关中凡是做这个营生的,都杵个这玩意儿在案头,选枣木梨木之类木质紧密地材料,从树根横刨而成,寻常的也就一尺见方,有些年头的老店,就可以看到木墩子中间部位深深的凹陷下去,站那坑里看两旁的木楞怕得要仰视才行.那自是说明咱家的字号老名字足生意兴隆万国来朝.不过看管需要小心了,得留神看看木墩的颜色,要是那烟熏火燎油光锃亮的,自是老前辈无疑,怕只怕有些年纪轻轻也中间凹下去一块,嘿嘿,您就得操心肚里的木头渣子怎么消化了.
接着说那一口咬了下去,这回是结结实实的咬到肉了,您舌尖这么一搭,就知道今天这肉煮到几分,调味如何,舌尖上下一分,肥瘦就混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感到天地闲只有这馍和这肉了……这段抄谁的...自己出来认领.用臼齿咀嚼两下,也能分辨出这馍打得是外脆内筋,这肉吃起来也加倍的有咬口,为何呢,因为要的是皮瘦,增了一分韧劲.(我就喜欢吃这加倍有咬口的,直到岳不群说漠北双熊言道,练武的人……).
肉夹馍其实是一种相当平民的食物,量足管饱,口感不差,也基本上没有年龄差距,我奶奶在七十多岁的时候还是喜欢吃扒了外皮的肉夹馍.这东西其实就应了西北人的性格,实诚,直爽.也应了西北人的性格,无论环境如何,我这腰杆这气节,也是不屈的.


东木头市,秦豫肉夹馍



西安小吃之岐山臊子面列传


岐山臊子面,物出岐山,跟着姬发和姜尚的军队走遍了中原,其实胖子窃以为这个东西肯定不是军旅食品,它吃的太细,太费神。据说是有蛟龙为虐,周武王下水为民除害(周处?),上得岸来万 民称颂,武王被如此挤兑,只好息了独吞的心,剁了蛟龙制汤做臊子,叫媳妇擀出面来(撒?皇后不擀面?胡扯!陕西媳妇哪有不会擀面的)。独乐乐莫若众乐乐,食物还是要抢着吃才香,于是这道食物就在你争我夺的历史中流传了下来。
面,新鲜的麦子磨成面粉,揉到,醒好,放在宽案上,拿平时不用的长擀面杖擀开,又揉到一起,再擀开,再揉再擀,面粉的筋丝全被拉开了,营养全都出来了,最后擀成一张,撒上面粉防粘连,叠成数摞,根据要求不同分切成韭叶、二宽、大宽,需得切的宽窄相等,薄厚均匀。抖开,撒上些玉米面衬出颜色来。煮熟后就是白透的,筷子挑起可以映对面的人影,跟水晶一样。在岐山面的讲究里面,说面条要“薄、筋、光”,三个字就浓缩了上面的那些废话。
面其实是倒数第二个步骤,先要做的是臊子,选块精五花肉,要肥瘦层层分明,连皮切成1cm见方的小块,做法是烧后翻炒,先用热油烹炒,小火慢煮,煮干水分后加能没过肉的熟油烧热,调入料酒、醋、辣椒面、盐、调和面、生姜,炒透再炖片刻出锅。臊子肉算是好了,烧成暗红色,辣子和醋都渗进肉丝里去,煮的久了,有少许都变成了肉糊沉在锅中,闻起来酸香开胃,口水先吞两口下去,趁四周无人抄起勺来犒劳自己一下,酸味为主,微辣,香味十足,入口即化,从喉咙落下的过程里,还在不断的引诱你再来一勺。这就是岐山面里“酸、辣、香”的根底,其实我一直怀疑,既然苏东坡年轻时就在岐山一带任官,他的东坡肘子这道菜难保不受岐山臊子肉的启发。接着做菜,分底菜和漂菜,底菜取红萝卜、豆腐、黄花、木耳、芹菜,切小丁炒熟,放一旁待用。漂菜,将鸡蛋摊成薄蛋饼,切菱形小块,再取少许韭菜,也切小块,堆起来。将盐和醋烹入呛锅,兑水,烧开,加臊子肉和底菜。这酸汤要做的“煎、稀、汪”这三个字我一直没怎么理解透,不过好吃肉不求甚解一向是胖子秉持的原则,就留待吃面时还有闲心思考的美食家大 爷们考究吧。然后煮好面,捞将出来,盛在老碗里,这老碗,是始皇帝钦 定样式的头盔演化而成,就明白大小了吧,面少盛,岐山面其实就一筷子面,主要吃的是菜和肉,浇上酸汤、底菜、臊子,撒上漂菜,一股鲜香就从厨房向院墙外弥漫了。送上桌,浓烈的酸辣香勾动你的手指和你的胃,上面一层辣子油,一口是吹不透的,秦人毕竟是个无辣不欢的族群。酸汤里跑动着各种味道和感觉,木耳的脆,黄花的弹,猪肉的香,豆腐的软,鸡蛋的滑,韭菜的鲜。但是不要受汤的引诱喝它下肚,一口面架不住吃,原汤拿去,倒回锅里,再捞面,再浇汤,重撒漂菜。胖子一般吃到七八碗,肚子已经略涨,可是这汤味酸辣、臊子鲜香、面条筋韧利口,怎么办?看四下无人注意,放开皮带来,再吃他七八碗……
岐山臊子面的香,全在醋,岐山家家户户酿醋,家家户户味不同,故此每家的臊子面和擀面皮味道也都各有千秋,是别家偷不去的。胖子去宝鸡时就大杀八方,吃的不亦乐乎。
关中人减了其中的酸味,做出的臊子面更能吃出肉、菜的鲜香来,年节时一大家子人时常吃个热闹。
西安能吃的铺子……大店子是易俗社旁正大,小店子散布各处,就看饭口哪门口出租车司机多,味道一定么麻答。





西安小吃之甑糕、镜糕列传


镜糕这物件,小如镜,也圆如镜,厚不盈指。主料是江米细细研磨成粉,在小巧如玩具的竹木笼屉里垫上薄铁片,填实江米粉,撒上红糖、绿色和黄色的糖,加上细细切碎的青红丝,一屉一屉的摞起来,如宝塔般,宝塔尖有一机关,待到熟透时蒸汽一冲,发出长长的响声,儿童闻声而至。胖子小时候没少被这声音招引过去,在摊边逡巡不去。摊子呢,早年是一头有炉子的挑子,何三七卖馄饨的时候挑着的就是,清人有诗云“柳荫槐下清昼长,镜糕担子亦生香”。一头放小火炉,上置一蒸锅,锅上覆着木板,三摞六层的笼屉摆在上面,一头放江米粉,各色辅料,玫瑰酱或桂花酱、黑芝麻,混着花生粉和核桃粉的白砂糖,有些讲究的,还会放一些果脯葡萄干之类的,大抵是些小孩子喜欢的甜食。挑子头里挂块木牌,有写八宝镜糕、有写镜糕,胖子幼年时,和父亲在鼓楼门洞避雨,里面有个老者在卖镜糕,六、七十岁年纪,须发皆银,怀前抱着包塑料袋的木牌,雨停了,老头小心翼翼打开塑料袋,露出写有“镜糕”两个大字的木牌,竟是于佑任先生手书的,父亲一边给小胖子买镜糕一边问起,老头就滔滔不绝讲起这字的来源,并分析字的运笔气势风格流派,连镜糕都忘了做了。在西安,是绝不少这样的隐者的。早在胖子徘徊的几分钟里,这一屉已然熟了,淡淡的米香味和蜜糖味慢慢的开始钻进鼻子里勾引你,然后钱包里少一张一毛的票子,老师傅拿出两屉来,从下将镜糕顶出,插上“Y”型的竹签。蘸上自家特制的白糖、芝麻、花生粒。小胖子接过手中,一口咬下一半来,只觉得松香 软滑,蜜糖都渗入到米粉中去,甜而不腻,清淡可口。两只镜糕架不住吃……胖子想再讨两个吃,早被老爹揪着领子拎走了。现下的镜糕摊子不用挑子了,大多是些三轮车,载着这些东西,方便行走。胖子爱吃甜食的脾性不改,每次路过鼓楼,也还要被那香味再诱 惑的停车买上两个,只是现在配料虽然多了,味道却比以前差了些,建议各位要是来吃,还是要一块一个的传统风格镜糕,玫瑰蜂蜜酱才能勾蜜糖米粉香,别要加了水果香料的奇怪食物,那东西,不该叫镜糕了吧,又或许,现在吃的,其实是过去的记忆。

再说说甑糕,这东西,关中人也念jing,所以多有分不清外地人把冯京吃成了马凉。甑糕两字甚好理解,以“甑”蒸“糕”,用糯米、红枣和云豆蒸制而成。出处也古,最早见于《周礼•天官冢宰第一》,文曰“羞笾之实。糗、饵、粉、餈。凡祭祀,共其笾荐羞之实。”其实是糯米粉里加豆末屑蒸制而成,唐代之后才有给里面加入枣子,与米合蒸。《烧尾食单》里面有记载一道甜品叫水晶龙凤糕,描述就是“枣米蒸破见花乃起”。这会儿得介绍下甑,。《辞海》上“甑”这么写:“古代蒸食炊器。底部有许多透蒸汽的孔格,置于鬲或 上蒸煮,如同现代的蒸锅。也有无底另外加箅的。新石器时代晚期已有陶甑,商周时代又有青铜铸成的。《孟子•崐滕文公上》:‘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好家伙,这一追溯,就到了石器时代了。虽然也有一说是黄帝始作釜甑,不过照中国人传统的神农、有巢、燧人的传说来看,估计是靠不住的。古人极常用,“长碓捣珠照地光,大甑炊玉连村香”宋代的时候还是家用炊具,以后就逐渐淘汰了,只有在陕西还留有它的传承。西安人现在做甑糕呢,还是用那东西,只是把石制和铜制换成了铁制,形貌丝毫未变。在甑里放入铁箅子,铺上一层洗干净的红枣,红枣选的是陕北或关中的滩枣,个极大,肉极厚,补血益气,养肾安神,是地道的好东西。再铺一层泡四五个小时泡开了米心的糯米,然后再一层红枣一层糯米,最后又是红枣一层收顶,计有三层米四层枣。用一块干净的湿布铺在枣上,用干净软湿的棉布盖在甑上防走气。盖锅盖,旺火烧开,上气后揭布,给铁箅子下 注水,如是者三,约隔半小时一次,还要偶给枣上注温水,使枣米交融。第三次点水后改用小火蒸片刻,重注水,此时用小火慢慢蒸熟,一锅甑糕,没七八个小时是做不出来的。


这东西是小时候常吃的早点,早晨步行到南大街或麻家什子,看老板们早早的把甑糕锅摆在街边,顶上厚厚的棉布盖子,站在一旁开始吆喝,“甑~~~~~~~~~~~~~~~~~~~~~~~~~~~糕”这可不是胖子用标点骗稿费,那一句悠长的秦韵现在似乎还能在脑子里回荡起来,甑字拖得极长极有味道,末了一个糕字收尾,有点余音绕梁的味道。旁边沿街放了一溜条凳,方桌。桌上放青瓷广口瓶,插着朱漆竹筷,甑糕锅旁是一摞摞的黑土瓷浅碗,古意盎然,别处少见。每桌又有一墩子,墩子者,秦人吃面时称老碗的家什,里面放砂糖,摆两三只白瓷勺子,供人自行取用。这时老板揭开盖子来,糯米香和枣香就从全身上下各个孔洞渗入你的身体里,那上层的枣子早已变成暗红色的枣泥,其间点缀着不少暗褐色的云豆或蚕豆,老板沿边一铲子切下去,给你抄起一块来,这铲甑糕也有门道,一刀下去,要把甑糕铲的枣米交融,却又层次分明,红白交映,可这红白二色又不分明,糯米吸了枣子的精华,被润成晶莹鲜润的绛红色,盛在碟子里如琥珀、似凝脂。夹上一块,急吹两下,热乎乎的送进嘴里,顿觉黏软香甜枣香扑鼻。又很管饱,胖子早上贪食甑糕,中午吃不下饭的经历不在少数。嘿嘿,一碗……能够么?

店铺推荐,目前硕果仅存的就剩下西羊市(麻家什子)的 东南亚甑糕王 了……虽然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不如老人家做的好,但比起其他店家,倒还够他们矫首昂视一番,只是服务态度差了少许.
镜糕的话就要看运气了,在鼓楼门洞左侧常有一老人在卖,算是附近二三十家里口味最好的了,然则……胖子忘了人家的铺名了。车子比较特殊,有紫色的顶棚和流苏,看起来典雅古朴,和两旁的简陋小摊大相径庭。


又:买镜糕时老板若问你要啥口味或者要啥酱,大可掉头就走,肯定味道正宗不了。



西安小吃之腊牛羊肉列传


一年一个上海朋友来西安,就是羊肉泡馍一文里那个把馍弄成面渣的,照例胖子要做黑导游加觅食者,胖子寻摸着上海人的肠胃有限,就只带他吃吃柿子饼,甑糕、水盆之类好消化的食物,没想到该人闷闷不乐,指责胖子说,没有你描述的那么好,吃起来也感觉不到豪气。胖子心下大乐,豪气?这还不简单。第二天早晨6点半拉该人直奔大皮院同盛生,和老板打过招呼,提了四斤脊脑(里脊至颈部的一段肉,较嫩),回家持刀切成手掌大小的散块,从柜子里拎出两瓶太白酒,又去厨房翻了两个粗陶碗,两把解手刀,和该人以刀挑肉,大碗喝酒,其大呼过瘾,说“我以为西北人就该这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只可惜酒量没有气势来的实在,两碗之后即翻倒在地,胖子那时不缺钱花,自然也没有卖包子的嗜好,若在现下,先学了孙二娘的手段再说。只好自斟自饮,干了一斤多白酒,又把三斤多牛肉祭了五脏庙了事。

腊牛肉一物在胖子少年时,最出名的是辇止坡老童家,沾了慈禧的光,名传天下,味道也对得起他家名头,是以长安人每至广济街,也学西太后般闻香止辇买肉来。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西太后她老人家路过此处时必然是早晨,那一扇一扇煮出锅的肉捞了出来,放在铁箅子上晾干,香气四溢,若是等到早晨九、十点钟,油自会把香气包裹起来,西太后她老人家若无狗的鼻子,想闻香止辇是难了点。胖子小时患了家传的肠胃功能不好,偏又有个渗井的外号,渗井何物?下水道也,多少东西都吞的悄无声息。家人每买腊牛羊肉回来,怕胖子吃起来没够伤了肠胃,又知道胖子怕辣,于是就编排胖子说,“辣牛羊肉么,奏似辣地,你看握颜色,红红儿地,看把挨娃辣了着”。害得胖子直到十岁光景还没吃过腊牛肉,心底也对此物颇为忌惮,终有一日趁家中无人,叠起两把凳子,从橱柜深处,一摞大碗身后和糖罐子旁边,找到了老爹前一日藏进去的肉,肉质上佳,而包肉的纸已被肉油渗的晶莹剔透,那块肉约二斤来重,切口呈绛红色,不如外表色做赤红,杀伤力就少了三分,用鼻子细细嗅一下,也没有辣子那种逼人味道,倒是一股咸香肉 香调料香从鼻孔直钻入五脏,在胃里挠痒痒,胖子不由食指大动,想偷切一片下来尝尝味道,可带尖带刃的兵刃都被老爹收了起来,美食在前,心一横下爪就撕,这肉是酥烂,顺着肌理就带了两条下来,送入口中的第一反应是大怒,如此好物居然瞒得我十年不曾入口,这肉 香略带腥膻,却激得胃口大进,咸是咸了些,但和那十香的调料衬起来越发耐人咀嚼,瘦肉不柴,膘亦不腻。于是大风起兮云飞扬,气吞山河兮牛肉光。老爹下班回家见胖子做讪讪状,知子莫若父,直奔橱柜而去,果然那牛肉已不见了踪影,老爹还颇为担心胖子吃的不得克化,又逼胖子喝了半缸子胡茶下肚。

经此一役后胖子对此物甚为痴迷,那时离坊上又近,免不了天天跑过去蹭肉吃,何处蹭?西安的卖家多实在,你去在肉摊附近观望,卖家多极热情的切块肉来叫你尝尝,多大块?恩,怕有胖子现在拳头的一半大小,一、二两是免不了的。这一来二去,坊上大多数卖腊牛羊肉的摊子都被胖子吃了个遍,说起同盛生肉质细嫩、入味最佳,老童家肉质酥烂、随四时调整调料,马家腌肉不到、色泽暗黄 云云,胖子如数家珍,于是年节买肉这一副摊子也由那时挑到至今。看做肉也是一大享受,杀羊看不到,整扇宰好的羊送进铺子里,学徒们把羊按前后腿,胸、肋分割开来,连皮带肉大块肉放进缸里,撒盐和芒硝,加苦井水(云此水除膻、入味),按四时不同腌制时间也不同,待到里外皆红,捞出沥干。此时烧水,放调料包,包里调料各家配比保密,材料不同,胖子能认出来的大致有花椒、桂皮、八角、草果、茴香等物,下锅时老些的肉放在锅滚处,如里脊、腰 臀等嫩 肉放置锅边,旺火煮开后改小火煮烂,胖子问及何时可称烂,煮肉师傅将骨一提,立刻骨肉分离。撇去浮油后,放半个小时左右待稍凉些,用大铁笊篱将肉托出,扣放在铁盘里,用煮肉的汤汁冲浇去肉上的肉油杂质,整个加工过程中这个步骤是最诱人的,肉汤浇上,那味道香的想让人屏住呼吸把味道留在肺中。然后把肉晾干放在柜上,此时胖子立刻奔至旁边打馍的摊子上,给老板说,“拿新的,俄夹木尼”(拿刚出鏊的,我夹馍吃),老板会意,把热的烫手的馍交给胖子,胖子又奔回店里,把馍丢在案上,切肉的师傅不待胖子开口,选肥瘦相间的肉切两块,又把里脊切上两块,切开热腾腾的馍,把肉夹进去,还不忘提醒一句,小心烫嘴着。牛羊肉配面食最佳,肉方出锅不久,汤汁还留于肌理间,馍刚打得,内外酥 软,一口下去鲜香四溢,大快朵颐。吃罢再提二斤回家,大人们喝酒可用以下酒,待客时不及做菜,取肉来切片,调蒜泥、香醋、油泼辣子浇上,再拌些香菜,立成一道可上席面的凉菜。

只可惜这东西似乎只能被关中的水土养着,在北京和青海都吃过腊牛羊肉,调料是昔年波斯、大食人带来的调料,肉也是西北特选的鲜肥站羊,可满不是西安的这个味道,不知何故。各位想尝,还是来西安吧。


推荐店家,首选大皮院老孙家(老同盛生),其次桥十字(桥梓口向北第一个十字)刘 志 军。




西安小吃之凉皮列传


凉皮,这东西是胖子身上背的最多的债务,但凡和朋友说起西安,必然是,到地儿先来碗凉皮啊?胖子秉持先答应了再说原则,口称“一定一定”。胖子冷笑,心说你们想的美,到西安看你们怎么懵吧,这凉皮大类可就分秦镇、汉中、回 民、岐山四种呢。最后一个女孩子朋友给了胖子致命一击——挨个吃一遍,而且大赞凉皮味美胖子热情,所以胖子债务又都乘了个四……

先说米面皮,米面皮里秦镇凉皮来历最古,昔年胖子由老爹携赴秦镇,烈日炎炎,正饥渴做没理会处,忽见前面一个酒挑,写着“不过岗”,啊,抄错书了……。忽见前面一个旗子,写着斗大一个薛字,胖子心想莫非是有薛姓将军于此扎营?老爹抚掌大笑曰“甚好,前面食幡招摇,定有食铺,我二人可果腹矣。”走得近前,却是在青砖瓦房前搭一草棚,案上置数只青花海碗,盛油泼辣子、蒜水、五香大料水、醋,又有小碗数只,放盐和味精,案板、一摞整张米皮、还有铡刀。铡刀?胖子看的不禁头皮发麻,联想起近几日没好好写作业,莫不是老爹要把我拉来铡了?卖凉皮的大婶手脚麻利,将整张面皮叠成五层,几下就切得了细细的数把出来,一抖之下端的是白、光、滑、软、筋。根根清爽。老爹自是不放弃任何教育机会,开始给胖子讲这凉皮的来历,说这凉皮,当初是给秦始皇吃的,于是胖子就肃然起敬了,秦始皇也……老爹继续说,说这秦镇自古产米,秦始皇时即为皇家贡品。一年大旱绝收,无米上贡。秦法严苛,乡民恐遭刑罚,四处求告。一乡绅出计曰,将陈年大米浸泡过夜。石磨成浆,沉淀,撇去上清,上笼蒸制,加各种调料而成。秦始皇尝过,绵 软爽滑,酸辣可口,大悦,遂免当年赋税。胖子听得心驰神往,再看大婶三指如兰花拂穴手状拈起数把凉皮盘在碗中,五指如轮转给里面调入醋、蒜水、五香水、盐等调料,豆芽、芹菜等配菜,再问一句,辣子要不?老爹多要胖子少要。胖子却诧异于那辣子盆中无勺无筷,却如何调味?再看大婶抓起一撮面皮,在辣椒油中一浸一转,提起来放在那碗面皮中,如画龙点睛一般,白如玉青如翠透亮如水晶被这亮红一衬,倍加的精神。胖子吃东西……幼年称渗井,成年称饭桌吸尘器,狼狈不堪,可见一斑。两碗凉皮没见动静就倒了下去,还要一碗,老爹伸手拦住,怕吃顶 住了。在老爹碗里偷夹两条,这才吃出凉皮的味来,凉皮筋道、软滑,酸、辣均有,辣味直爽出头,蒜味在其间不断均衡,又提点出粮食的本味来。秦镇面皮最特殊的是辣油,里面没有辣面,泼好后的辣子又加草果、花椒、茴香、大料等调料再反复熬制,滤过辣面,除了辣的刺 激之外又别有一番香味,这辣油一加,整碗皮子顿时弥漫着一股异香, 纯正柔和,直入心肺。长吸一口,胸臆间万千气象,慷慨豪情顿生,又有似水柔情,千娇百媚。芝麻油与其相比,如同面容娇好的宫女和端庄高雅的公主,不可以道里计。似乎还能生津止渴,通体发汗。女孩子吃罢时可真叫朱 唇呢……

米面皮还有汉中的,由于加工时用小石磨加水将米磨制成米粉浆,又叫水磨凉皮。制作时将磨制成的米粉浆平铺于竹蒸笼上蒸制。加入调料,主要是蒜汁、辣椒油,口味则是酸辣之中透着蒜香。汉中在秦岭之南,口味更接近四川,辣味更细腻更深入。米皮也比秦镇的更贴近南方的婉约。汉中凉皮里最重要的调味品是蒜, 而非辣椒油。辣椒明朝时传入中国,凉皮历史极早,在西安出土的唐墓中即有早已风化的凉皮。凉皮调料中蒜汁必不可少,选用当年新产紫皮大蒜,捣碎后加盐,加凉开水而成。关中人言道,四辣是青皮的辣子紫皮的蒜。凉皮的诸多调料中,只有蒜最能衬托出粮食纯香。大学时有一个上铺是镇巴人,看到西安卖的汉中米面皮颇为不齿,据他说,汉中的面皮,要在刚蒸出来之后整张不切就调来吃。胖子听来颇为惊异,后来问了几个汉中的朋友,言不确凿……

回 民的麻酱凉皮,这个是胖子吃的最多的,因为离家近去的方便。米对于关中百姓来说,毕竟是偏金贵的东西,吃得更多的,是麦面。凉皮也自然用麦面制成,醒好的面,洗出面筋来,把面和清水的混合物沉淀,倒去清水,用面酱摊在铁笼上蒸成,称为酿(rang)皮。关中百姓调制,用时令蔬菜和面筋块,加醋、酱、蒜汁、味精、盐、辣椒油、芝麻油等调和。到了回 民手中,一样的原料又在调料上翻了花样,辅料多为黄瓜切细丝,调盐、醋、酱、芝麻酱然后是辣子油,回 民的油泼辣子,辣子磨得极粗,辣椒子明显可辨,吃在口中甚至可咀嚼,这种辣子看来豪爽,实则辣味较线辣子面轻,但是极香。似乎咀嚼中用你的口可榨出辣子里的油来。青翠的黄瓜条衬在深红色的油泼辣子上,下面是芝麻酱香郁默默勾引着你。酿皮略作黄色,可正有一股小麦的原味附在上面。夏日吃来消暑解热生津,佐以陀陀馍一个就可做午饭的裹嚼。这是坊上特产,别处断没有这种风味。


再来是岐山擀面皮,特质是筋道,和其他三种凉皮不同,薄、透、有咬头,那股麦香更为明显,淀粉擀成薄饼,上蒸笼蒸制。调料必须是岐山出产的粮食醋,而且各家配方不同,各家的醋香也都不同,油泼辣子不能少,陕西人无辣不成菜么,麦面的食物,面筋自也要切上些,蒜汁消毒提味,少不得,光吃皮子口腻,一点燥过的豆芽也得放进去。别家的凉皮都是承在碗中由你自行搅拌,擀面皮替手拙的人着想,在小锅内调拌均匀。看起来油辣光鲜,引人垂涎。口味自和西府其他面食一样,为酸、辣、香。

胖子去某些岐山面皮店子里,常见墙上挂数个大镜框,内镶毛笔的工笔画,标明擀面皮制作工艺,有机会拍来给各位分享。





西安小吃之胡辣汤列传


糊辣汤在西安这地方呢,分为两种,一种是河南人做的,陕西人一概称之为河南糊辣汤,也有叫肉丁糊辣汤的。一种是本地回 民做的,称之为肉丸糊辣汤。

河南糊辣汤的来源极古,手头可以找到的几份资料来看,大多是民间传闻类,有说周代、有说三国、有说宋代、亦有说明代的。周代恐怕是不太可能,属于附会,怕是往肉羹之类的食物上扯。三国一说,查无实据,托于曹操,可信度就先少了三分,河南糊辣汤的主要调味料是胡椒,按《酉阳杂俎》云:“胡椒,出摩伽陀国,呼为昧履支。其苗蔓生,茎极柔弱,叶长寸半,有细条与叶齐,条上结子,两两相对,其叶晨开暮合,合则裹其子于叶中,子形似汉椒,至辛辣,六月采,今人作胡盘肉食皆用之。” 胡椒是唐代才传入中国的。三国一说估计也只是为了抬高自己而伪作的。宋代一说就颇为可信,糊辣汤因是民间小食,典籍很少有涉及的,按胖子个人考证,糊辣汤的祖 宗应该是酸辣汤和肉粥,按《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在宋代流传甚广来看,在食物里加入辛温香燥药物,估计是当时的社会潮流,因此糊辣汤在这两种食物的基础上进行改进而成的。取酸辣汤的醒酒、消食的功用,加入肉类恐怕是为了适应更多层次人众的口味和补气补虚,再辅以生姜、胡椒、八角、肉桂等调料辛香行气,舒肝醒脾。故此河南糊辣汤的主要口味是酸和辣。待到金元时期,中原板荡,长江以北的河山多沦于狄夷之手(此处为行文,对少数民 族同胞没有偏见。)。金人和蒙古人习于食用牛羊肉,多半糊辣汤在那时为了顺应时势和生存下去,也就跟着做了改进。至于其后流传甚广,估计跟河南多遭天灾,难民迁徙有莫大的关系。做法也颇为简单,用羊肉鲜汤加清水和生姜、茴香等调料,炒制好的面筋、豆腐皮、粉带、黄花之类的辅料,用武火熬制,锅大开之后,加入洗面筋水(洗面筋后有面浆沉淀的水)勾芡,调好了稀稠,加胡椒粉、五香粉拌匀。吃的时候加醋和香油,撒香菜,调辣椒油,口味是酸辣为主,鲜香为辅。佐餐的时候,吃油条、油饼、葱油饼等面食。


回 民的糊辣汤,想必是受河南糊辣汤启发而开始从回 民传统烩菜上开始改进的,但是前篇文章里有提过,在汉民聚集的地方想要从事饮食业又要出众,就只能在调料上下功夫,故此屏弃了酸味,改用西北人更适应的咸味来映衬羊肉汤、牛肉汤的香味。煮牛羊肉那可是回 民的传统项目,调料的丰富和火候的掌握自不待言。把重口味的胡椒分量减轻,以便更加能突出肉和菜的口味。放弃小气的河南人丢进去的那一点点肉丁:),用回 民更常用更大气的牛肉丸子(牛肉绞碎和面合,下水煮),更有口感和实在。辅料增多,加白菜、土豆块、胡萝卜块、木耳、黄花、腐竹、冬瓜等,下辅料的时间次序也不同,务必使每种菜软硬得当,看起来也有卖相、颇有点晶莹剔透的感觉。等到熬得了,大锅连炉子摆在门口,师傅一手掌勺搅动锅,一手叉腰开始吆喝:肉丸~糊辣汤~~。走上前去,要一碗糊辣汤(必是肉丸极多的),浇香油,覆油泼辣子,再拿一个陀陀馍,这陀陀是回 民常见的面食,一个面饼怕有20cm的直径,1cm多的厚度,真个扎实。掰开了泡进汤里,这个可比羊肉^ 泡馍粗疏的多,掰上个拇指第一节大小也就差不多了,这个各随爱好。饿极了的胖子曾经一个陀陀撕成六块也扔了下去……。然后风卷残云一般趁热拨进嘴里,吃的时候自然也不能乱搅,免得汤泻 了,西安人的老说法,吃糊辣汤,吃完剩在碗里的汤是泻的,连收碗的小伙计也会看不起你。大冷天吃一碗下肚,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胸腹之内直散到肌肤毛孔之末,出汗也出的畅快淋漓,更有一份西北人的豪气从胸中开始扩展开来。

附:河南糊辣汤的简便制法
原料:面、羊肉、羊骨、海带、黄花菜、粉条、木耳
副料:葱、姜、大料、桂皮
其他:胡椒是必不可少的
其他常用:盐、鸡精等
第一步:糊辣汤,最重要的是汤,先把羊肉切成小丁,然后把骨头敲碎放入葱、姜、大料、桂皮煮,最好用沙锅,一般2-3小时即可。
第二步:在炖汤的时候就可以和面,洗面筋,洗面筋……比较麻烦,各位自行揣摩吧,不然请教下家中长辈,全当增进家人沟通。注意洗面筋的水千万不要倒掉,这可是主要原料,盛在大锅里放在旁边备用。
第三步:把海带、黄花菜、粉条放在炒锅里炒一下,放少许酱油,这样出来的汤颜色好看。
第四步:这下可以进入主步骤了——把面筋水烧开(记得边烧边搅拌,要不面筋水该胡锅了),放入羊肉汤和羊肉块儿,再熬,待滚开放入炒好得海带、黄花菜、粉条,再把面筋撕成块丢进锅里,滚开就ok了~木耳这时候就可以放了,然后把胡椒粉拿水和一下,放锅(这样比较均匀,不会结块),甜咸根据自己口味放盐就可以了,最后滴入香油。这就得了。吃的时候放醋。


附2:回 民糊辣汤的简便制法
自然也是先来一锅牛肉汤,连骨带肉下调料,熬好了搁一边。
绞牛肉、香菇茉、菱粉、鸡蛋清、胡椒粉、盐、鸡精搅拌。 把丸子先都一个个炸出来。
用炸丸子比煮丸子省事,火候也好掌握:)
准备一颗圆白菜、红萝卜、土豆等蔬菜。肉汤对清水下锅烧,土豆滚刀切成小块,红萝卜也切成小段。 扔在烧开了的锅中,等再烧开后。投入一把花椒。 等到土豆和萝卜煮的差不多时,再投入圆白菜之类好煮的东西。 打半碗芡粉拌好倒入锅中。小火继续炖煮片刻。期间不断搅拌。丢丸子下锅,加盐,再等锅开就行了。出锅加香油,油泼辣子。






西安小吃之凉粉列传

浆水鱼鱼、炒凉粉、卤汁凉粉

写写凉粉,西府有句俗话"凤翔锅盔岐山面,裤带扯面满锅转,面皮凉粉不上算。"意思说这东西毕竟是小吃,上不了席面,也不值得一说,毕竟家家户户都做的了,没什么技术含量。说来也是,农闲时节,就处处有凉粉在树荫下摆摊卖起,可惜这些年城 管猖獗,只能碰运气找找流动摊子了。
凉粉制成材料不同,大致分来主要是大米、绿豆几种,不过关中农家常用的还是绿豆,取上好绿豆,择饱满、无霉病者,用热水(不可是滚水)浸泡,待其松软后,再加凉水没顶浸泡,据说讲究的人家要泡七、八个小时,然后寻小石磨碾磨成浆,放在盆里沉淀,舀去水分后再放入盆中加水充分搅拌,待沉淀好后,舀去浮水,如是者三、四次,倒进粉箩里,掺水过滤,积压残渣,此时要不断地掺水冲滤,再沉降一会儿,残渣送与北京人去做豆汁,将湿淀粉取出待用。淀粉既成,凉粉的主料也就有了,其实家里做大可去买现成的绿豆淀粉更省事一些,加水加明矾搅拌,用凉水为使其有韧性,搅拌要均匀,成黏糊状,再取大锅烧水,水不可太多,太多不成块,水沸时沿锅边慢慢倒入,大力搅拌,等粉糊熟透了,关小火,再用勺子贴底搅一阵子,然后就可以关火出锅了,这一出锅,凉粉可就分了两家。
一者是浆水鱼鱼,将锅内热凉粉过漏勺倒入盆内,漏勺乡间多用瓦制,城里就是一般的不锈钢的,热凉粉倒下时,争先恐后钻过洞 眼,落入下方凉水盆中,若非形状不对,也能安上个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名目,钻过去的自然被拉长了,形似蝌蚪——也奇怪,像蝌蚪的偏叫了鱼,胖子昔年性好诙谐,骗外地朋友说,此物乃手工捏制,还煞有介事状描述如果活好粉,如何捏一把在手,挤出时如何用力大小不匀以成蝌蚪之形,朋友眨着眼睛一愣一愣,卖鱼鱼的大妈背过身去笑。这鱼鱼落到凉水里就定了形,粉 嫩 乳白,晶莹剔透,看起来煞是可爱。寻碗盛出,加浆水,加调料,调料最省事,就少许盐,油泼辣子多放,下来放些炒韭菜当配菜。这样一碗……啥?浆水是啥?浆水是关中农家夏日最喜的一种腌菜,面汤窝酸之后放芹菜进去泡,待到芹菜色做淡黄味道微酸即可,夏日吃此解渴生津解暑,且面里、搅团里、鱼鱼里均可用,故此家家齐备,像胖子这般爱积食的娃,给浆水里再泡少许炸干辣椒,开胃又消食。所以这浆水实际上才是鱼鱼里最点睛的调料。夏日烈日当空,走在路上满身黏汗,忽见道旁树荫下放方桌一案,小凳四五个,旁又置一大桶,于是胖怀大慰,知道这定是卖鱼鱼的家什,坐定后要鱼鱼两大碗,浆水菜多搁,风卷残云般开咥,鱼鱼顺喉倒下,如活吞一般,吃罢后,顿觉得耳清目明,暑热尽去,腋下凉风习习,自觉一顿午饭是省下了,可这鱼鱼还有个土名,叫做“哄上坡”,但因水、粉为原料,没啥实在东西,一碗下去撑的肚儿圆,上个坡就消化干净,于是胖子还得再打些食去……
二者就是凉粉了,那一锅粉糊煮好,倒入一干净脸盆中,待其自然凝固,成凝胶,似果冻,然后倒扣至案板上,看凉粉或白或绿,白者如凝脂,绿者如美玉,勾人眼神,看似柔软,晃若轻烟,实则坚韧而富于弹 性。搭湿布于其上,推至街肆,有买者时,取刮条在凉粉块上划圆刮取,放碗中,加醋、蒜泥和黄瓜丝、油泼辣子拌和,看着辣椒鲜红,黄瓜翠绿,吃到嘴里除酸辣提神勾胃口之外,更是清凉爽口,有道是“冰镇刮条漏鱼穿,晶莹沁齿有余寒”。宋时已见于巷陌路口,桥门市井,称细索凉粉
也有切成条状,或调凉菜,或做卤汁凉粉,卤汁凉粉叫凉粉,其实应该是泡馍的一种,回坊暑时专卖,大锅温卤汁,蓝布衬凉粉,时不时用水浇着,看起来鲜亮诱人,要一个陀陀馍掰好送给大师傅,给你浇上卤汁,布上一层凉粉,调芝麻酱、蒜水、醋、香油,胖子这时一般要回头喊一声“给再加个鸡蛋”。于是大师傅再切茶叶蛋一颗,一分为二放在上面,一碗到手时切不可乱搅,要吃一部分调一部分,大师傅的调料布的极匀,断不会吃到最后没法调和,也是以酸辣为主,专 治夏天食欲不振,大有奇效,而卤汁微温,又保了不会凉粉吃多而引起肠胃不适。
本草中说绿豆功效不小,清热解毒,治痛疽疮肿初起,烫伤,跌外伤,并解热药及酒食诸毒,以此制的凉粉,正是夏日妙品。
冬天亦可吃凉粉,炒制,其实该叫热粉,平底锅烧热后,淋清油铺底,放葱花,葱花炒香后将切成块的凉粉下锅,加糖色、盐、酱油、味精、干辣椒等调料,街边多是大锅炒制,食客叫时取小部分用碗捂盖,一两分钟即熟,色黄喷香,吃时烫嘴暖心。要买时可得看锅里,要是已炒成残渣不成块的,切不可买,估计从摆好到现在还没开市呢。
鱼鱼夏天街头都是,寻卖者看起来乡土气最重者为佳,量大味好人实在;凉粉胖子不甚喜,不知何处最佳;卤汁凉粉独喜北广济街与大皮院交界处的宏顺祥;炒凉粉冬日坊上到处可寻,味无多大区别。

又及:广东的朋友也说吃凉粉,看了却形似神无,盖取仙草干和淀粉冲制,加蜂蜜蔗糖调味,为当地人清毒下火之用,与北方不同,颇似成都称冰粉者。






西安小吃之要命的稠酒


提起黄桂稠酒这个东西,胖子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此物口感甚佳,又是胖子第一次学喝酒时下肚的东西,恨的是,它当年险些要了胖子的小命。

胖子少年时,家里亲戚集 资开了个稠酒厂,在离长安县不远的地方租厂房、雇工人,又把西安退隐的一个酿稠酒的名家礼聘出来,倒是雄心勃勃的准备大干一场,第一批酒出厂前,在亲戚中间折腾的声势浩大,胖子的老爹也被邀请去帮忙鉴定酒的品质。那时爹妈离婚,胖子又正是追鸡撵兔、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七八岁年纪,自然不放心把胖子一个人扔在家里,那胖子正寻摸着家里那把龙泉藏在哪呢,于是只好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带着胖子同去。

酒厂里没人顾得上搭理我,搅米的搅米,拌曲的拌曲,装缸的人细细拍米,过酒的人持大缸向下倒水,胖子安分不下来,就想抽空使个坏什么的,老爹只好把我拜托给酿酒的老师傅,姓徐的老人,六、七十岁年纪,极其矍铄、健谈,对付起个把胖子来如探囊取物一般。看胖子闷得发慌,开始就题发挥给胖子讲稠酒的历史。说这个东西啊,往上走是商代,往下走是唐代,现在人说稠酒起源是醪醴,咱要细讲,醪和醴不易杨,酿一宿就成的叫酤,也叫醴,味甜。现在喝的醪糟就和醴相似,不同的是原料,今之醪糟用黏稻(糯米),古代则不一定。《汉书》里头说:“初,元王敬礼申公等,穆公不耆(嗜)酒,元王每设酒,常为穆生设醴。”这就是因为醴没劲儿,适合不好饮酒的人喝。“醪”字在古代是指较为醇厚的酒。史记里头还写过,说是有个叫袁盎出使吴国被软 禁,随同去的副官是守盎校尉司马,用他的装资买了二石醇醪,那时候天冷,当兵的都又冷又饿,结果都喝醉了,司马半夜把袁盎带着出走,给他说:你赶紧跑,吴王定下明个要杀你咧!都能喝醉,说明醪的酒力确实不小。(此段后来在《史记•袁盎列传》里面找到了,估计是用灌酒法越狱的最早记录)。又说,古代的酒,人家还分酎、醲,这都是酒精含量越来越重的。正说的入港,徐老头口干,说你给咱提一壶稠酒去,胖子听得过瘾,屁颠屁颠的跑到稠酒缸边,站在台阶上用提子打了一壶酒,还到楼上他们住的地方提了个泥炭炉子来,加意巴结。徐老头喝一碗,讲一段,回头看看胖子站那眨巴眼睛听得入神,就问“你咋不豁(喝)?”“俄(我)爸不让喝酒”“么斯么斯(没事),咱这稠酒,活血、润肺、止渴、健胃,nia(人家)李白,杨贵妃都豁(喝)过,味道甜甜儿地,碎娃豁着也颤或(小孩喝着也舒服)”胖子还是老实,请示尊父大人,家严一摆手,说“诺”。才把平生第一碗酒灌了下去,绵甜微酸,倒也没有想象中白酒的辛辣气。徐老头看胖子喝的豪气,刚刚又一力奉承,老怀大慰,一时性发,站起来敲着碗边用秦腔唱道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辨惊四筵。”

(请自行用关中话做微酣后的意气飞扬状朗读)

胖子那时酒在肚中打了个转,热气从胃开始直散十二重楼,也乖觉起来,把将进酒用童声念了一番,这一下连楼下的工人都鼓起掌来。老头又支使胖子打了一壶酒来,温着酒开始说唐朝。说李白醉草吓蛮书,那就是喝了稠酒之后,只是那时稠酒还不叫稠酒,叫玉浮粱,这名字是怎么来的呢?《清异录•酒浆门》记述:“旧闻李白好饮玉浮粱,不知其果如何。余得吴婢使酿酒,因促其功,答曰:‘尚未熟,但玉浮粱耳!’试取一盏至,则浮蛆酒脂也,乃悟太白所饮,盖此耳。” 玉浮梁就是原汁不加浆的稠酒,自是分外的香醇浓厚。后来让力士脱靴,挥毫写下三篇清平调的帮手,也是稠酒。唐朝人用斗饮酒,是以正方形木杯作为酒具,木质轻而有异香。木杯边烫有花纹及酒杯作坊名称。热酒注入杯中少顷,便带有木质香气,使酒味更佳,饮用时需双手端两角,另一尖角对嘴而饮。豪量者一口一斗,不在话下。说着徐老头就指了指架子上放的四、五个斗。后来胖子看到祖千秋论杯,说大禹造酒,米酒需用斗饮一段,深引为知己。又说韩愈、杜甫,这些人也爱喝稠酒,“一尊春酒甘如饴”“不放春醪如蜜甜”这句子不喝是写不出来的。

贾平凹大略写过稠酒的做法,泡米:清水入缸,淹没江米,木瓢搅拌使脏物上浮撇而弃之。四时为宜。蒸米:上笼,烧大火,熟烂达八成,离火,浇水,先米中间后笼周围,温度降至三度以下即可。拌曲:平散摊开在案,撒曲面,拌,需均匀。 装缸:先置木棒一个,于缸中心,将米从四周装入轻轻拍压,后木心转动抽 出,口成喇叭状。白布盖之,再加软圆草垫,保持三十度温,三天后酒醅即熟。过酒:将缸口横置两个木棍,铜丝萝架其上,萝中倒多少酒醅,用多少生水几次淋下,手入酒醅中转、搅、搓、压,反复不已,酒尽醅干。酒中放糖精,加桂花,加热烧开。

徐老头大不以为然,说这酒,要用户县秦渡镇的糯米,湖北荆门镇的小曲为原料,还要根据不同质地的江米和不同季节的气候变化灵活掌握。过酒之前,要求手净、料净、用具净,转、搅、搓、揉、压等过酒技法要运用自如。过出的酒才能浑然一体,经火一煮,汁稠味香,晶莹如玉。糖不能单加,只糖一味的话一煮就变了味道,要用蜜糖腌的黄桂酱加进酒里,还要在过酒的时候就加进去,这桂花味才能和酒味合为一体。酒倒出来要色白如玉,盛在那里清香宜人,加热之后醇香袭人。这时胖子和徐老头满口醇香,通体舒泰,正是最好的注脚,那第三壶也就免不了要续上了。徐老头再给胖子指点,酒分清酒和浊酒,胖子插口说:“日本人这样叫。”徐老头面色一沉,狠狠的把胖子训斥一通,说酒酿成时汁与渣滓混在一起,是混浊的,若经过过滤,除去渣滓(酒糟),就清澈了,所以古人才说浊酒、清酒。汉代就有清酒浊酒的分别,“清酒”一是滤去渣滓的酒。二是专指祭祀所用的酒,其实也就是醪、酎、春酒。你个碎崽娃子撒都不懂胡奢撒尼?(你个小屁孩子什么都不懂胡说什么呢?碎崽娃子有时虽然是亲昵的爱称,此处……)小耳本自会个偷!(小日本只会偷)。经此一骂,两人兴致都大减,天色也渐晚了。胖子还想问,徐老头挥挥手让我自个儿玩去。三天假之外,又多留了两日,胖子就再也没有去过稠酒厂,也没有向徐老头请教的机会了。

有人该说题不符文啊,弄个耸人听闻的题目骗点击是怎么着?

别急啊,前面不是说了么,三天假之外又多留了两天,为何要多留那两天呢?夏天,胖子起夜,如厕之后口渴,见旁边就是原汁缸,有想起徐老头说李白风采,心下大为羡慕,于是站在酒缸旁台阶上用提子一提一提的抄酒喝,稠酒这东西,一放置之后就会沉淀,下面的是酒液和米浆,上面,嘿嘿,那可是稠酒原汁。那东西下肚之后发散的慢,吃起来也就没有知觉,大约喝的小肚子滚 圆的时候,又来了阵夜风一吹,一下子就上头了,想要爬回去睡觉,结果一脚踩空,直栽进稠酒缸里去,还好学过狗刨,大喊,扑腾了四五下,可架不住酒从嘴巴鼻子耳朵往进灌,等到大人们听见声响冲下来捞出胖子的时候,胖子估计又多喝了二斤酒下去。还好捞上来之后倒没什么别的大碍,除了醉酒严重在床上躺了两天……





西安小吃之羊肉泡馍列传


上次写完了肉夹馍,才想起来办公室还有个回 民同胞,赶紧补篇羊肉泡馍来促进下民 族感情。

胖子小时住在南院门附近的小保吉巷里。离回 民坊也就隔了一条西大街,周围又是樊家,春发生,素胡钵之类的小吃,所以打小就给了胖子坚实的肠胃和敏锐的舌头。对回坊上的小吃,自然也是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决不留情,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鼓楼小吃街,外地人去大麦市街,本地人的脚步呢,就在大皮院、小皮院、北广济街、桥底下(此处是说西安的 洒金桥,由此向南是桥梓口,坊上的回 民都叫这里桥底下)、清 真古寺一带徘徊,盖因回 民的小吃分布较散,而且都要去小巷子里自己细细发掘。

尤其是冬天,早晨6点多钟的时候,家里就有长辈就把我从被窝里拎出来,冒着寒风从南院门慢慢悠悠的走到北广济街的老刘家,和冒泡馍的大师傅递支烟,拉两句闲话,让小胖子去柜上拿馍拿碗先掰着去。馍,是定面馍,没有发酵的死面馍,因此特别磁实。掰起馍来没有一定的手劲还蛮困难,老爹说,陕西娃子打小都要拿这个练手,所以坚决不让我吃掰好的或者机器压制的,长辈们又多是吃家,掰的时候都要细细的掰成蝇头小馍,小胖子有样学样,自然也就落下了这个习惯。其实现在想想也蛮有道理,那东西本来就是死面馍,掰的大了汤入不进去味不说,馍心还有可能煮不熟,机器切出来的呢,把横截面上的空隙全部挤死了,自然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但也不能小的过了头,和上次接待一上海朋友似的,整了一碗面渣,大师傅瞅了一眼,不做了。熟手掰两个馍,大约也要个20分钟左右,过程中那份等待倒是颇磨练人的性子,掰了二十来年馍,愣给食指第一关节的侧面磨出来一层茧子,嘿嘿。眼见这一份馍掰好了,端碗走过去,给板儿头(配料的师傅)递过碗去,板儿头问:要普通?还是双帮?(双bang,不知道是哪个字,和现在的优质意思一样,比普通多了一份肉)。拿刀从旁边那块肉上切下肥瘦相间的两片肉来,布在馍上,这肉不是普通的水煮牛羊肉,入锅的时候都是五斤一块的剔骨净肉,泡过水去血去污,肉色发亮的。锅里先下骨头,煮开之后加明矾,大火熬上个半小时,撇清浮沫,扔调料包下去,调料包就是用纱布包着桂皮、草果、花椒、小茴香、干姜、良姜、八角等佐料,再用大火熬它两个小时,这时候可以下肉了,把肉皮面向下摆在骨头上,煮上两个小时,加盐,这盐么,根据肉量来放,盖上肉板,开始用小火慢慢咕嘟,只要肉汤滚动即可,五六个小时后,这肉和这汤,才称得上肉烂汤香。据说一般泡馍馆都是晚上8点多开始熬汤炖骨,第二天早晨4,5点捞肉起锅,6点开始卖,胖子那时候一般都是被拉去吃头香的。再搁上粉丝、蒜苗。蒜苗解腻提鲜,粉丝我虽不爱吃,但取它一点淀粉勾汤的意思。配好了料,端去给掌勺的师傅,当时是,刘家老三冒泡馍,大高胖子,体格魁梧,声若洪钟,左手抄勺,右手持锅,配上蓝布外套,颇有点气宇轩昂的感觉。小学时写阶级文章,我一直认为标准的工人阶级同志就该是刘老三这样的,跑题了……告诉师傅你要什么样的。泡馍的成品分四种,其一叫干泡,馍煮好出锅的时候,舀出多余的汤来,泡馍吃完后碗里无馍无肉无汤;第二叫口汤,这个顾名思义,吃完后,恰好有一口汤能把喉咙里的吃食送进肠胃去,再取个原汤化原食的名头;之三,水围城,这是个形象的说法,煮馍的行话管这个叫宽汤大煮,馍盛在碗里,周围都是汤汁,中间的馍好似小山一样露个顶,上面铺着那两片肉。四是单做,做可不念做,念zou,四声。类似水盆羊肉,汤和肉单煮,馍拿手里就着吃。大师傅的灶旁,放着两个盆子,一个龙头,两个盆子分别放羊油(牛油)和肉汤,龙头自然出自来水了。冒泡馍的时候用炒勺,把肉汤和水烧开,加盐,倒馍进去,武火急煮一分来钟,淋上油,加味精,抖腕翻锅,让调料化的均匀了,先用手勺舀起肉来,再把馍盛进碗里,肉布在馍上,叫小厮端进厅里去,大喊“15号”。这边早有小胖子等候多时,大喝一声,“这儿!”。这一顿饭,才算吃到口中。

吃泡馍又有讲究,佐餐的有糖蒜(四川人叫藠头),香菜,辣子酱。个人依爱好自选,这辣子酱咸味重辣味轻,和一般的大不同,吃的时候不能拿筷子在里面胡乱搅拌,汤面上有油,把汤的香气和鲜气都包裹在里面,这一搅,免不了就把汤搅泻 了(所谓泻,就是指汤不挂筷子了),汤一泻,那味道可就全走了。一般就是沿着中间馍山的边,沿圈刨着吃,一点一点地蚕食。有人说我放辣椒酱啊,也不许搅么?不能,要把辣子酱堆在馍尖上,吃一口,就一口,才能品出泡馍的香味和辣酱的鲜味来。还要记得喊小伙计给你来碗高汤,那这顿饭吃得才叫舒坦。胖子有一次假日,早晨8点多到馆子里,要上两个馍,摊开碧血剑的后本,看袁崇焕评传,手下掰馍不停,送去冒馍,等伙计端来,细细吃来,饭罢一碗汤入口,坐那再慢慢的化着食物,等合上最后一页书,觉得这顿饭吃的真是心旷神怡,唇齿留香。转头一看,哦,都10点半了……

要说怎么形容这个食物呢,用泡馍馆里的一幅牌匾罢,“肉 香馍特”。



如今坊上的几家店子,还是北广济街老刘家和西羊市米家两处称雄,米家口味较淡,清爽,适合不好油腻者或招待外地朋友去吃。老刘家是地道原味,油重料足汤香,唯一缺点是如今名声太大,在饭口人多时去吃,就不免粗疏。

另附小炒铺子如下,西羊市陕西第一碗,大皮院老乌家口口香





西安小吃之biangbiang面列传

“碗盆分不开,面条像裤带”
---关中八大怪 之三、之七


秦地自古以面食为主,虽不至于像晋人那样把面换个宽度就改个名字,但花样怕也有百种之多,而一直以来,觉得能当长安面食 精髓者,舍biangbiang面外别无他物。

说它是精髓,一是因为它不变,二是因为它多变,有人说刘胖子你又喝多了吧?说都不会话,这俩可不一样。对啊,是不一样,这不还得说么……说想当初,在始皇帝的时候,为啥言必称始皇帝?因为中国人有个很不好的毛病,啥东西只要和皇家扯上关系,看起来似乎身份就高一些,于是但凡流传下来的饮食、民俗,多少都要塞个皇帝进去。那就不说始皇帝,咱推到汉代,前文说过,北地多食面的原因是气候、地理尚不适应水稻大面积种植,而粟是到西汉中期才被逐渐淘汰的,毕竟这东西产量太低。麦子开始被农民驯化成功,而后逐步栽培起来的。那时的关中还称天 府之国,想来除去天灾的年岁,百姓仓禀还是足的,因此麦子种了出来,吃就是个该操心的事情,蒸、烙、煨、煮的法子就这么定了下来,而后民生愈足,炊具愈精,也只不过是多了煎炸两种手段而已。

biangbiang面中的油泼面,不加臊子,面宽而厚,正是最得古意者,饮食基本目的是果腹,这长、宽、厚、筋、光、柔、耐饥的面当然对了下地卖力的汉子们的胃口。biangbiang面是扯面,无须动刀具,黔首们家里再穷也张罗的方便,寻得好白面,新磨得最佳,分次添水,先把面打成面穗,再揉成面团,揉面是最见功夫的一关,面揉不到则筋道、弹 性全失,吃到嘴里如同嚼卫生纸一般,有多少胃口都倒了去,因此旧时长安人家取了媳妇,婚后第二天上午,答谢众亲友时,一定要新媳妇上案和面擀面,看手艺如何。为博个巧媳妇的称呼,农家女子七、八岁时就在面案前踩着凳子苦练,才能在那一日让自个和娘、婆两家都面上光彩,这面上,就压着那时女子的一生。乡下风俗用扯面、饺子待客,因此男女双方说对象,男方第一次上门,女方如果同意就吃扯面,表示拉拉扯扯,愿意建立关系;要是来碗揪片,小伙子的心就拔凉拔凉的了。刚说把面揉到了,要再兑水扎软,扯面,一定要软面,面团揉好,盖上湿布,细细把面醒到,最快也得要半个多小时,胖子幼时见老娘做,都是中午揉好,醒整整一下午,就图筋道。然后把面擀开,不可太薄,切成二指宽的面条,待锅中水滚,双手捏起面条两端,一拉一扯,轻轻抖上两下再扯开些,抛进锅里去煮,这一步没有两三年的练习,很难做到又快又准,力道恰好。反正胖子时常是拉的面条尸首分离,再不就是薄厚不匀,于是只好讪讪的说“我扯坏的我吃么……”。面在锅里滚着,顺手丢下去一点青菜之类的当配菜,芹菜叶子是胖子最爱;做油泼面家里得有俩灶头,一个煮面,另一个看菜下锅了就开始热油,油一定得是菜籽油,色拉油调和油味道差千万丈矣,滚水,面熟的快,捞在碗里,撒盐、葱花、辣椒面,倒上酱油、醋,此时油也冒烟了,端起油锅来泼进面碗里,嗤啦一声,这满屋的活色生香的酸辣香气,就顺着耳朵漫进胃里。这时一眼看去,油泼辣子粒粒分明,红的诱人,葱花烫成淡黄色和面混在一起,可葱香味却在鼻中闻的分明,配菜却是翠嫩透亮的缀在泛着油光的面条间,让人食指大动,直想抄起碗来大快朵颐一番。调面须用大碗,大碗才能搅开拌匀,保证根根面沾油足味,光滑筋韧。挑起一根来送入嘴里,端是油香扑鼻,酸辣味美,有道是“辣子调冁醋调酸,越吃越美能上天。”[冁,音chan 言美匝咧]。不会做不要紧,韩奕的《易牙遗意》上写着:“用十分白面揉搜成剂。一斤作十数块。放在水中,候其面性发得十分满足,逐块抽拽,下汤煮熟。抽拽得阔薄乃好。”如何,这面得是从未变过?时至今日,做工卖力的还是好这一口实在的美味,筋韧柔酿有嚼头,吃着都感觉扎实给劲,于是张口唱曰“擀厚切宽像裤带,爽口耐饥撩的太。辣面拌盐热油泼,调面夹馍把面下。”

有人说先别唱,你说了半天这是扯面,险些让你绕沟里去了,不是说biangbiang面么?莫急,就要说到多变了,它是集关中面食之大成者,所有的扯面然面等类,均是biangbiang面的衍生物。如岳武穆所说,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和面、揉面、擀面的基础会了,就如学了破剑式的令狐少侠一样,各家各派的剑法俱已在胸腹中,但凭所需而施展。拌上炒菜、臊子,这就是然面;下得不调,调料水单另一碗,又成了蘸水面,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风味,吃起来绝不会厌烦,且离了之后,馋。要断定外地一人是不是西安土著,只需过去拍肩说“伙儿,请你咥一碗biangbiang面。”看那双眼与面条一色,口水与乡思齐飞者,定是刚讷倔强的陕西娃。



来来来,随我唱一曲童谣:一点飞上天,黄河两头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里走,左一扭,右一扭;西一长,东一长,中间加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旁,留个勾搭挂麻糖;推了车车走咸阳…………






西安小吃之羊血列传

堆盘栗子炒深黄,客来长谈索酒尝,寒火三更灯半施,门前高喊灌香糖.
---《竹枝词•栗子》


引了段和主题完全无关的词句,是觉得北京的闲人果然甚多,饮食之外还有闲心写进诗词里。西安小吃相关的,顺口溜多,诗词却无,写秦烹唯羊羹的伙计,可又不是陕西人。土话里光听说,辣子蒜羊血——生冷不忌,粉汤羊血——二府街地,胖子少时不解后一句从何而来,这两年查西安小吃相关,才知道当年营业的饮食铺子,有自己名号的甚少,唯二府街、案板街有寥寥数家,二府街的粉汤羊血热火又实在,口味甚好,故其名远扬。

辣子蒜羊血,是羊血凝好,切小块,放入炖好的羊骨汤里煮着,汤里再有些茴香花椒浮浮沉沉,食客上门了,把羊血用竹笊篱打捞上来,控控水倒进粗陶老碗里,上面厚厚铺上蒜泥、辣椒、香菜、醋水,一手递给食客,一手捂住耳朵喊“辣子~~~蒜~羊血”。其声悠远绵长,在冬日的西安街头听见最为诱人,八十年代末的西安,空气灰蒙蒙的压在头顶,城墙灰蒙蒙的围在四周,冬天的空气干冷凛人,信步走在街头,也只觉得压抑烦闷,这声吆喝从耳朵直行到胃,那麻软酥 痒的感觉从胃里一路上行到嘴里,和记忆中的辣香混在一起变成涎水——咳,这是馋了……这物最适合和几个伙计喝酒时叫来佐食,说声“大碗,口重!”,然后在一旁的酒肆坐下,要几个凉菜,一岸辣的龇哩哇啦,一岸喝酒闲谈,羊血的鲜嫩被辣椒和蒜味一趁,倍显的香滑,不片刻就额头见汗,浑身温暖。这物刚冒出时烫口,调和匀了温度正好入口,稍放一会儿凉透,可不论啥时吃,都香的别有风味。这才把辣子蒜羊血——生冷不忌这句话体会的真真切切,先辈不善言辞巧饰,却用土话把这食物和陕西人的性格合二为一,流传至今。

再说得入港,唤老板换来大碗,添酒回灯重开宴,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酒足饭不饱,就公推喝的还不太多的一个人,去问卖羊血的老师傅要下几个碗,一人俩饦饦,回来掰成拇指肚大小的块,然后各人送去,见老师傅从一旁的锅里拿出切好的羊血条,豆腐块,粉丝布在馍上,旁边几个人就咋呼的说:“多来些羊血”。老师傅眼皮都不抬,知道这伙人喝高了然酱子,只自顾做着手头的活,端起老碗来,用滚汤浇一遍,沥干水再浇一趟,如是再三,等馍和粉丝冒透了,把羊血和豆腐用笊篱放好烫熟,铺在馍上,撒好调料,给碗里再浇下一勺汤,洒葱花,调明油,片刻之间一碗麻辣香溢的羊血就被端到一旁开始咥了。西安6、70年代最早的几家通宵营业的食铺,多是以粉汤羊血为主,就为的是好给夜行人果腹暖身。冒这个做法在西安很常见,羊血、葫芦头、羊杂羔都如是,食材各有不同,味道全在一锅汤的底料和调料上,江湖传闻说,“冒”最早是给南渡的徽宗热剩饭时传下来的手艺,而今人们听说这做法,怕多是在四川小吃上了吧。

在故纸堆里追寻食用血制品的历史,最早只翻到《齐民要术》,里面说“取羊血五升,去中脉麻迹,裂之。细切羊胳肪二升,切生姜一斤,橘皮三叶,椒末一合,豆酱清一升,豉汁五合,面一升五合和米一升作糁,都合和,更以水三升浇之。解大肠,淘汰,复以白酒一过洗肠中,屈申以和灌肠。屈长五寸,煮之,视血不出,便熟。寸切,以苦酒、酱食之也。”,这是唤作羊盘肠雌的食物,听起来做法就像现在东北的血肠,很明显是胡汉饮食交流混合之后的产物,用米、面作配料作糁,以姜、桂、橘皮作香料去掉膻腥以适合汉人口味。其后唐、宋、元历代,羊血入食、入药者不胜枚举。但羊最早于亚洲被驯化,食用历史必定远早于北魏,于是胖子穿凿附会,看先民祭祀祖先,选毛色纯净的“牺”和肢体完整的“牲”,当场宰杀,将鲜血泼洒在祭台上,就权当作血食的起源吧。在华夏文明之外,西方有个人,他说“只是不可吃血,要倒在地上,如同倒水一样。”,胖子对这人的话看过的不多,打脸,以牙还牙知道,不让吃血制品却记得不怎么牢靠,于是引朋友吃饭的时候,就犯了接待生涯最大的一个错误——带基督徒美美的咥辣子蒜羊血去了……

而今西安吃羊血,一是东门外景龙池的赵家,二是师大西门对面的原西华门老吴家,东西是好吃,就是路远,一碗粉汤羊血不够来回路上消化的。






西安小吃之饸饹列传

“荞面饸饹黑是黑,筋韧爽口能待客。”
——关中土话


饸饹夏时一般是凉调来吃,取个下火清热祛暑的效果。但偶也有一岸大汗淋漓一岸大口吞咽冒饸饹的时候,吃到浑身舒畅,腹内扎实,倚着椅背吹着夏日晚风,心驰神往的开始胡思乱想,心想这吃喝必定是个关中汉子发明的,有一日他和媳妇吵了架,媳妇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头几日还颇为享受屋里没人颇烦的幸福,可这秦地的男子都有个通病,离不开一口面,少了这伙计,日子过起来就没啥滋味,可又拉不下一张脸来去跟媳妇低头,白面和不好,荞面团不住。于是寻思了几日,刻立马擦 (关中土语,意即迅速)的拾掇出一张饸饹床子来,把白面、荞面、豆面混在一起和好压特,用油泼辣子和醋调美,聊解心宽。倒不是没由头的胡寻摸,饸饹床子这物件结构粗犷简单,加工饸饹时需得一把子好力气,才能把饸饹压的光洁顺滑紧实,街头夫妻二人的饸饹摊子,多是女的调和端碗收账,男的团面压饸饹,罕有例外。


说到饸饹床子,这几年木制的越来越少见了,毕竟木头受潮受热都容易变形开裂,影响寿命,不如金属的扎实,虽说一次性成本高点,但是少了后续投入,且新东西它科技含量也高,不再像老床子只能靠着杠杆硬压,通过俩齿轮合扣,一大一小带动着,要省劲的多,轧面桶也可以一次填实,不用团一点塞一点的。可胖子总固执的觉得这样压出来的饸饹味道不对,天知道是为什么,反正看不到掌柜的全身分量挂住上杠,用尽力气嘎吱吱的把窝子里的面团压成饸饹,待到锅开时铁片一挥把颤巍巍的饸饹打进锅里,就觉得这饭食吃起来不够地道,怕也是关中人固 守不思进取的显现吧?


胖子小时,正是改革开放起步的时候,乡党们活泛的也就往城里勤走动着,摇爆米花、收旧衣服等等不一而足,做饮食生意的,凉皮、鱼鱼、饸饹三者最为常见。饸饹事先在家用芥末、味精、盐调好,蒙上纱布装入柳条筐内,筐底放油泼辣子和醋,置于自行车后衣架上,一路从长安骑到城里,于各巷口、家属院前吆喝叫卖。自有吃腥膻腻了肠胃,晒日头没了胃口,晚下班来不及做菜的人上前搭讪问价。小时的胖子是不甚喜欢吃这物件的,回味苦,芥末辣,入了肚肠还要再烧一会儿才得安生。而今却爱上了这降压下火的好东西,隔三差五得去街上寻一碗下肚。好像谈恋爱一样,年轻轻的娃们都喜欢外表漂亮光鲜的,到年纪大了才知道,寻个安稳贤良的一起过日子才是正经……咳,跑题了。


土语言道“荞面饸饹黑是黑,筋韧爽口能待客。”,在乡里把饸饹往肚里填时听见这句话,心说怨不得作家,词曲作者采风都要去乡下,民俗语言里精炼的东西太多,一句就把特性描述的淋漓尽致,荞麦色深,利口,加工费神,调和需得巧妙才可为乡间席面上好东西。乡间待客较重主食或荤腥,以示家庭富足,仓禀扎实,但摆席需慢火细炖,提前准备。若是一时间人多量大,还得靠臊子面或饸饹吃流水席。婚丧嫁娶大操大办,必有闲人混作宾客排在饸饹床子跟前,分一篦子饸饹,捞一勺子臊子,加些油泼辣子端到墙角硌蹴(土语:蹲)下吃,食罢将主家的碗揣于怀中带走。


上头说到锅开之后铁片一划饸饹进锅,可万万不敢和下面一样等着开锅,这东西粘性小,易断,见它翻上水面就得立刻抄起,然后用冰水一过,使其倍加筋道。看西安饮食的老文章里,有吃家写校场门饸饹当初有一绝与别处不同,“一个是制青石水,选一块鸡蛋大小的青石用火烧红,放入凉水中一激,“嗞喇”一声,青石水就成了,舀一小碗徐徐洒入面盆再揉和成面团。据说加入这青石水,饸饹由此就筋韧耐嚼了。我看那从火苗上取下的圆溜溜的石块轻轻滑入水中,瞬间爆出无数翻滚的小水珠,雾气蒸腾,当时就想,这简直就是给饸饹注入了灵魂嘛!”,其实和面时用青石水在户县周至等乡间卖饸饹的摊子上很是常见,农家用青石水目的是当碱用,说这比买的碱性要大一些,可让荞面更加筋顽。


说了半晌,这饸饹出锅了还没上桌,麦面饸饹和荞面饸饹配羊肉汤都是一绝,陕北人视若珍宝,胖子本人么……你想,那汤里都搭了肉,还能挑拣嘛?凉调吃着利口,用香醋香油蒜泥芥末辣子盐调好,讲究一点的再加上一勺泄好的芝麻酱,开胃祛暑是再好不过了,靠着芥末把憋闷在胸中的暑气从七窍撵出,再用舌尖细细品尝荞面的清苦。热着吃花样就多了,不提浇的骨汤,单臊子一样就变化无穷,羊血的,素的,大 肉的……在把漂菜搭配合宜,香菜味重少搁,用少许蒜苗切丝,韭黄切丁,和紫菜配在汤里,靠色彩就可以把街上的行人叫进店子里来。待到一口麻、辣、鲜、香的汤含在口中,立刻就能让你明白,为啥吸面条讲究一口长吸——舍不得放了嘴里这香气啊!


西安街头而今遍地南七饸饹的铺子,只可惜真正在上头下得功夫的遍寻不见,甚憾。





西安小吃之羊杂割列传


街边有写羊杂羔,羊杂肝、羊杂割者,应以羊杂割为正,取羊脸、肚、心、肝、肺等下水切片冒好,亦有称羊杂烩的,做法有些许区别。

杂割其实也有凉卖的,小时胖子住在城西的小巷里,走街串巷的小贩形形色 色,回 民货商是看着最干净的。戴经帽,穿围裙,挎一柳条筐,高声喊喝羊杂割,有下了班在自家屋前支矮桌与邻居闲谝的,拿二两酒就着几颗磨牙的花生米,闻听顿时精神一振,亦高声应答。待近得前来,掀开框上蒙的布帘,取出案板和尖刀,任买家点选心肝肺头蹄,立刻切好装盘,看他干活就觉得精神、利索。

西安小吃有个奇怪的特点,有祛寒功效的特别多,或许因小吃多定型于明清,正处小冰河期的缘故?不过西北的冬天寒风似刀,没点热辣的还真难抗过去。小时偶感风寒,大夫说吃这药粉喝那糖浆,老爹略一寻思,径直拉着胖子到了坊上,要杂肝一碗,多放肝肚少要肺,辣子搁美,喝得大汗淋漓,感冒鼻塞不翼而飞,顿觉神清气爽。回来自己寻思,羊肉熬汤温补,调料里一多半是些辛温解表的药材,治不了感冒才叫稀奇。感冒好了,老爹说:“哎呀,怕是忽必烈也这势子治过感冒……” 胖子一听,顿时不再缠着要龙泉剑,开始听老爹讲古,说饮食托古人大多穿凿附会,可饮膳正要里是明明白白的写着一味杂羹,除了帝王家用料考究加香料配菜取腥膻之外,活脱就是一碗羊杂割搁在忽必烈的面前。说得胖子仰面向天,发思古之幽情,就是嘴角的口水说明此人其实是馋了而已……

去江南时吃烧羊肉,发现上面赫然带着皮,且膻,觉得很不可思议,后来想想也是,北方人把羊皮就拿去做袄子了,哪能轮到吃这么奢侈。物件稀少,就要物尽其用,肉拿去了,头蹄下水不能弃置,就取来煮好,分类放在案上,旁边用大锅煮羊肉羊骨调料,一份杂割吃的就是这锅汤,真材实料的老汤那真是汤香不怕巷子深,锅开了,一直把香气能翻滚着送出门。客人进门来说了口重双份,要眼睛,老板按分量切好杂肝,还要报歉的说一下客官你今儿来的太晚,眼睛一早让几个吃家咥完咧……嘴里说着,手下不停。地方狭小,有时还没火炉,客人就等着汤上来灌进腹内取暖。杂肝用热汤焖上一会儿,回锅再浇,盛好撒香菜,辣子由吃客自调。冒出来的火候最显本事,心瓷肺嫩,肉烂汤香才能换来食客一声夸赞,吃杂肝时用陀陀馍泡就有点暴殄天物,牛肉油酥饼佐之才能吃出汤鲜来,嘿嘿。

坊上杂割汤多开在寺旁,唯莲湖公园对面的马老六家不同,但人家料实汤美,你说食客还计较个啥?他家最近收钱的换成了一个大 爷,年七十许,须发皆白,气完神足,腰板挺直,十数人的帐目,爱好,口味,从没弄乱过。胖子上前打趣说,这身体是喝羊杂割喝出来的吧?大 爷说:“你来,多来,来六十年奏知道咧。”说罢俩人对视而笑。不由得想起来梁实秋先生昔年在北平时向信远斋的老板询问为啥自己仿制的酸梅汤不如人家味道好,老板答:“请您过来喝,别自己费事了。”





西安小吃之酸梅汤列传


这个东西算不算得西安小吃,恐怕是个很有争议的事情,然则对于大多数西安人来说,在夏日的坊上,暑气未散,经文绕耳,远看钟鼓楼华灯初上,一口带着冰碴,沁人心脾的酸梅汤,已经不仅仅是回忆,而是生活习惯了吧?坊上的传统馆子都是不准饮酒的,卡菲尔到人家店里吃饭,就要守人家经文教义的规矩,可坊上饮食口味浓重,无论酥肉、泡馍,较统一的口味就是咸香,又有烤肉,糊辣汤等诸般辣味出挑的。于是口干舌燥,汗流浃背,舌绽春雷:“给打杯酸梅汤!”

说是打杯酸梅汤,不是拿一杯,盖因那时坊上食肆大都自制,夜间熬得,放在冰箱里,冻成蜂浆状在店内出 售,有顾客要,用水瓢打一杯送至桌前,不用喝,叫跑堂的送上来时,已口内生津了。有人形容此物,喜用“晶莹剔透”这个词,却不知好的酸梅汤是决计不会晶莹剔透的,老派的做法,做好之后再不多余兑水,这时的酸梅汤就和酒头原浆一般,残余着少许原料的痕迹,乌梅、玫瑰、山楂、冰糖等物以大锅熬,而后倒入铜缸内放置,金属传导热量快,不多时即可冰镇,都是手制,故各家的口味都有些许分别,多了些挑选的乐趣。高中时在坊上就学,结识的回 民伙计里有一家经营饭店,家里不但制作酸梅汤依循古法,连储藏也是铜缸乘放在地窖内,以大冰条围堆起来。一日午后无课,天气热的几个小伙子都没心思动弹,应邀到伙计家玩耍,他家是个两进的四合院,后院一棵百年古槐,置竹椅数把,几个人在树荫下偷得浮生半日闲,支起红黑车马炮,不料过了会风停了,都觉得有些燥热,伙计就喊几个人搭手,从地窖里抬了一缸酸梅汤出来,人手一只黄铜水舀,围坐缸畔饮汤助谈兴。胖子一向贪嘴,这种供自家人喝的酸甜适口,舌底生津,回味甘甜,知道机会难寻,于是舀的比谁都勤,带着冰碴就囫囵灌进肚里,连灌数杯后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沁透,呼出的气都感觉冰凉,躺在竹椅上觉得浑身舒畅,轻飘飘的没有力气,好半晌才从腹中一点点散发出热力来暖透全身,迹似微醺,这才知道不论是啥,喝多了都会醉人。几个人口中辩驳,手下不停,一个下午把一缸酸梅汤喝的涓滴不剩,伙计父亲看到了容颜古怪,怕是想起了古有明训“半大小子,吃穷老 子”。

闲谈时跟朋友说起酸梅汤的来源,他说是看过民间传闻,是慈禧西狩带来,胖子说也太不可信了,早在满人开化前这物已传遍大江南北了,无非清代北京制作的卖家多些,工艺精些,谈不上首创。有朋友又说是唐代就有,称“土贡梅煎”,心想这名字听起来倒是蛮像舶来货的,于是翻书查了查,在新唐书里写的是:“ 洪州豫章郡,上都督府。土贡:葛、丝布、梅煎、乳柑。”应是进贡土产里,有名“梅煎”的蜜饯,和酸梅汤扯不上多大关系,倒是武林旧事里提到的卤梅水听起来很像,可惜宋元之交中华文明成果多遭灭绝,已无迹可寻。

酸梅汤夏秋两季较为多见,街头饭铺或自制,或寄售,取其开胃止渴、降火解腻的效果,和冰峰并称,为西安的市民饮料之一,几个小伙子在烤肉摊上光着膀子胡吃海塞时饮的,饭店席面上招朋待客时饮得,漂亮女子们叼着吸管穿街过巷,小时几人凑钱买一杯共饮的,也有讲究的老人,以羊脂白瓷碗盛琥珀色的酸梅汤,加冰块数枚,用瓷勺轻轻搅动,叮当声清脆悦耳,把这市井小食吃的没有一点烟火气。胖子接待朋友时,各人口味不一,对饮食多有弹嫌之处,唯有酸梅汤的评价是屹立不摇,稳居榜首。

这物贵在手制,毛病也出在手制上,没法大规模量产,且受季节限制,嗜饮之人如胖子者心底愤恨,购数袋酸梅粉回家,浓浓冲开,可不管粉的用量多大、换的那种品牌,总是冲不出人家的风味来,有时也自己买齐配料熬制,或因不得窍道的缘故,仅比酸梅粉稍强少许,于是在几个老卖家不出摊时,只好抱着赌博的心态尝试各类封装的酸梅汤喝,偶有所得便欣喜若狂,立刻记下包装款式颜色图案,留待以后按图索骥。工业化的金钱时代,带给土著的就是这样旧日痕迹逐渐消亡的生活……






西安小吃之苜蓿列传

头茬子苜蓿二淋子醋,姑娘的舌头腊汁的肉
--关中土语,四香


茶是明前的好,谷雨前已失之粗疏,初春雨水充足,万物生发,虫害还来不及祸害,故而这阵子的其他植物也都稀罕。城里住的太久,满眼灰白,樊笼呆腻,心思被东南风一吹也痒痒的紧,带动着脚奔南山去了。山脚下的麦地远望茏葱,近看都是正抽芽的苜蓿,于是立时忘了自己是来做啥的,四顾无人,给伙计说:帮我盯着些!,卸下背包,开始埋首掐苜蓿,一岸掐,一岸装袋,一岸还要把嫩芽塞进嘴里,伙计在旁砸挂:“唉,俩手都不够你忙和的。”偷的差不多两大包,跳上车毫不留恋的又回笼子里去,浑忘了今日出来是干啥。朋友曾问:“人生在世,有啥爱好?”答:“阅读,爬山,睡觉。”朋友说:“怕是还要加上饮食吧?”答:“那不算,那是性命之根……”

苜蓿自幼就吃,嫩苜蓿叶可以捞面前撒进锅里稍烫一下,和豌豆尖焖面有异曲同工之妙,吃的是鲜香灵脆的味道。也可以略焯一下,加盐、醋、香油凉拌来吃,为的是它鲜嫩,精细一点还可以切点萝卜丝,核桃仁,木耳丝同拌,一盘凉菜端出来,绿的青翠,红的跃动,黑的沉稳,白的细腻,农家饭也显得赏心悦目。但这两种吃法最好是在极嫩时,稍老就显得枝叶粗大,这阵儿最好是做麦饭或者菜卷,麦饭的原料不定,多半选应时的蔬菜,此时自然是苜蓿上场,面粉里拌些盐,撒在洗干净的菜上,揉匀裹好,上锅蒸个20来分钟,可以空口吃,但是胖子一般嫌寡淡,用蒜泥、醋、酱油、辣子油调碗汁子淋上,胃口立刻被调动起来,顿时风卷残云,杯盘狼藉,吃罢才想起来问:为啥菜要用面粉裹一下?老爹头都不抬的一指电视,广告里一个漂亮女子擦完化妆品,开心的大喊“锁住水份,不流失!”于是胖子做心领神会状。麦饭咱得闲另说,把菜卷请上案子,面团揉好醒到,擀成长条,苜蓿用油盐拌好,布在面上,卷起成条,切做一段一段的上屉蒸熟,苜蓿做的菜卷或菜盒比起韭菜的多了清香,少了花销,所以更讨家里掌柜的欢心。不过这物件偶尔改善伙食尚可,要是天天吃,怕是该跟一个姓薛的伙计一样,絮叨“饭涩匙难滑,羹稀箸易宽”了。

二茬一过的苜蓿就不能吃了,免得落个跟牛马争食,这东西在关中地区是主要的牧草,苜蓿春原塞马肥,听老人闲谝,说当年张骞爷通西域的时候,走到了大宛国,大宛女国的国王要招亲……哦,那是西游记,说张骞爷到了大宛国,看见人家民风彪悍,马匹雄壮,这就留上心了,细一打听,人家“俗嗜酒,马嗜苜蓿。”,张骞爷是闹啥出身的,一看这东西关系重大,马上“汉使取其实来”,有了张骞爷带回来的种子,“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陶肥饶地。”。胖子打岔说“那不就是个马料么,吃啥草不都一样?”老汉反问:“你这碎娃是吃 精米白面跑得欢,还是吃玉米面高粱面跑的欢?再者了,这东西长得快,长得好,马吃了又得劲,自然长得好膘,跑得飞快,不然武帝爷拿啥南征北战哩!”胖子这一捉摸才明白,合着张骞是给我大汉帝国引进了国际先进的能源技术啊,一下子把步兵升级成摩托化混合部队,快马辅以铁器,让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汉帝国雄踞亚洲,沟通中东。这一想开就没边了,“既杂胡种,马乃益壮”,这是改进发动机技术,提高部队的突击和持久作战能力,“矛长丈八尺曰矟,马上所持,言其矟矟便杀也。”,这是提高装甲部队的攻击范围……,“李广无功称数奇”,飞将军矗立沙漠之中,看着远远奔逃的匈奴部队,再看着胯下疲惫的战马,恨恨的将头盔摔于马下,大喊:该死的苜蓿!帝国的血液啊!

过了阵儿收回妄想,又问老汉,“肥饶地”是个啥讲究,老汉说:“乡里人进城卖面咋喊?”,胖子拢手叉腰,秦音喷薄而出,“麦面!苜蓿地滴!”。老汉只说苜蓿肥地是老年间传下来的,后来胖子接触几个学农的朋友,发现人家对这知之甚详,说是不论是《四时纂要》还是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都提到要将苜蓿和麦子间年种植,人家不但能把碱地中和,根系又特别长,把土壤中的矿物质和其他营养都集中在地里,又能固氮,连肥料都省了。这才明白了为何那般吆喝,无怪八百里秦川,不论渭北关中,塬上滩边,苜蓿总是现于苗间地头。

城里偶在菜市见到,那身价让胖子觉得此物无比陌生,这先民曾经赖以度过荒年,乡间席前常见的苜蓿,已成了新鲜物件,某日动了心思想做点麦饭,买苜蓿时旁边有个小姑娘央到“叔叔,能把四叶幸 运草给我么”,于是任其挑拣,大笑径步归家。





西安小吃之油旋列传

胡麻饼样学京都,面脆油香新出炉
--白居易《寄胡饼与杨万州》


胡饼是否为今之油旋饼,是件颇为可疑的事情,仅从面脆油香四字来推断,失之偏颇,毕竟KFC炸出来的腿子也能称得上是面脆油香。乡间去寻油旋,仅得“吃锅盔,吃中间,吃油旋,吃偏岸。”一句,倒是让人大笑不止,长久以来,秦人给人的印象是质朴憨厚,刚毅木讷,然从村谚看,胖子的乡党们实诚归实诚,却不是碗大的西瓜拃厚的皮,吃喝时也当得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选新麦面,不要掺了增白剂的,和成烫面,揉好略醒一会儿,擀成长条,抹油、盐、五香粉,年少时饮食缺油水,偶尔也加点油渣,也有图颜色好味道香,撒些葱花的,上好料后,卷起擀平再三,放入平底锅里烙制,出锅色泽金黄油亮,饼旋薄如羽翼,香酥油脆,油香扑鼻。擀制时把料都挤到了饼沿,是最酥脆实在的所在,故而留此村谚民言。

烙油旋用烫面,取其口感筋道,外皮酥脆,易于成型的缘故,入口时松脆咸香,引人食欲,待到内里时绵 软耐嚼,又有麦面的回甘。唐时街头饮食,汉胡杂处,料来种类繁多,精彩纷呈,不下如今,疑似油旋馍先人的,便有餢飳、髓饼等数种,年代久远故,此类饮食的真面目已不可考,仅从文字间隙中勉强推断,“今内国,餢飳以油酥煮之。案此油饼本是胡食,中国效之,微有改变,所以近代方有此名。”,“髓饼以髓脂、蜜,合和面。厚四一分,广六七寸。便著胡饼炉中,令熟。勿令反覆。饼肥 美,可经久。”其中髓饼描述较为详尽,除去其中蜜的成分,活脱便是而今的油旋了。

饼食大抵是有些民 族特色的,一直在想,油旋用烫面,除却口感之外,原因之一,是否因为其不会继续发酵,更耐储藏的缘故。农耕民 族对这种易堆叠,耐久储,可填馅,随时可食的食物需求不是很大,倒是中亚,阿拉伯一带的客商喜带此类物品出行,为其冷热皆可立食。于是便有传说,玄奘于慈恩寺内译经时,废寝忘食,形销骨立,李治令御膳制食,成者既是千层油酥饼,与油旋思路一致,很难说没有饮食融合的影响,只是皇家东西自有精细微妙处,出来的饼皮“如凌雪,入口即碎”,却不是民间饮食能达到的了。食肆当中,流行几人聚餐,论斤称油旋若干,佐肉、菜而食,这才更有市民风范。

食饼思古,想起长安这个城市的衰败,由朱全忠迫昭宗迁都始,隋唐一脉的胡汉交融,也在赵宋立国之后渐渐消亡,观察食物的发展脉络,即可见一斑,唐时虽已有酵面制法,也颇为精致,但饼食多是烤制或烙制,形制粗豪,动则“粗若儿臂”,“径阔二尺”,适合青壮年食用,胡风蔚然,及至宋朝,则由蒸制领衔,以武大的营生为例,(“宋仁宗赵祯时,因蒸与祯音近,时人避讳,呼蒸饼为炊饼。”),蒸制让面食、饼食适宜的食用人群更广,品种更为丰富。

近年来反韩情绪甚盛,大抵为该国不顾廉耻,自称万物之源的缘故。其实这类事情为人之常情,掩于四周,令人视而不见罢了,且不说争夺西门庆故里这类狗屁倒灶的事情,单看“清《食宪鸿秘》载:白面一斤、白糖二两,水化开,入真香油四两,和面作剂。擀开,再入油成剂;擀开,再入油成剂;再擀。如此七次。火上烙之,甚美。油旋儿源于江南。”,流言止于智者,无非博人一笑而已。






西安小吃之油茶列传


油茶需在冬日早上吃,早起街道冷清,车马稀少,寒风凛冽刺骨时见一老人推小车缓缓走进,车上放镂空高盖绣柄长嘴大铜壶一个,为了保温,上罩棉套,高声吆喝着“热油茶,油茶~麻花~~~”,尾音徐徐落下,裹在你身上,觉得周 身也暖和起来,上去路旁站定,老者不待你说,先扶壶把倒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油茶来,说着:“吃,先吃”,于是暖烘烘的热汤入了被西北风灌的冰凉的肚肠,感觉着热气一点点从胃底丹田往周 身运行,讨出钱来给老者,这才想起,呀,刚那碗油茶啥味道……

幼时读《板桥家书》:“天寒冰冻时暮,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 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感觉十分亲切,南人炒米,北人炒面,油茶就是炒面所冲兑,上文说沿街叫卖的商贩,用料不甚考究,油炒面后加少许调料、花生就兑好了卖,所卖的对象也是早起谋生的穷苦人,也讲究不起来,只图个温饱,方便奔食即可。若当作早点来吃,则早起时去坊上,回 民铺子所卖油茶麻花,是油茶中的上品。看回 民做油茶,备上好的小麦粉待用,加菜油或牛油热锅,放入少许肉丁煸炒,出油后改用小火,加面粉翻炒,最上等者称唯用牛骨髓油炒制,调料加盐、花椒粉、五香粉、核桃仁(切小粒)、芝麻、杏仁、花生,火候是炒时最难掌握的,火小面不熟,火大锅底糊,一旦糊了,这一锅油茶喝到嘴里总有一股怪味,让人感觉不好。所以火要适中,偏小亦可,无非多翻炒会,还便于入味,但手下不能停,要不断的翻炒,防止扒底,待面粉颜色由白变黄、香气溢出时即可出锅。出锅成品是炒面,此时若穆 斯 林商人或远走西域或奔赴东南,则给褡裢里填上炒面,路途上支起锅架,滚上两碗,不但是干粮中的美味,更是远行游子怀乡的饮食。胖子昔年外地上学时,也靠这东西撑过穷学生的月底。

咱还是说回油茶,此时寻口大锅把油茶用开水兑开,兑时只可用滚水,手下不停均匀搅拌,切不可在锅里滚出面疙瘩来,在搅拌的同时加热,待油茶粘糊勾勺之时,就是冲好的时候,锅底小火不断加热,取炸好的新鲜麻花泡入,这就可以支在门外等买家了,早有胖子等在一旁多时,上前坐下,说要麻花两根,老板舀好油茶,从锅里再捞两根麻花,面上撒花生、核桃颗粒,亦有人加黄豆的,端起碗来不敢冒失,怕烫嘴,沿着碗边缩颈吸食,油茶芳香,又有调料的咸香、炒面时的骨髓和油这时也起来勾人,再配上诸般坚果的香气,胖子油条不吃,递碗给老板说“再添一碗。”老板见惯此人饕餮贪食之状,大笑中再加满一碗。麻花这次不能不吃,油茶中的麻花亦是妙物,外表泡的绵 软,内藏筋道,吃时口感极佳,果腹亦佳。油茶发汗下气,增益饮食,肠胃不好或体虚者可多吃。回 民小吃溯根,《饮膳正要》不可少,这本书算是牛羊肉食疗的集大成者,其中述油茶:“羊油又作油茶,以油煎滚,用面粉炒黄搅之,佐以椒盐葱桂之类,以凝冷成团。每摘少许,煎汤饮之,冬日最宜,体温而适口。”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种干粮,比起风干菜、盒菜等汉人干粮来得更对胃口,或许西北地苦寒,寻可居处不易,回汗长久杂居,在环境的影响下,已经没有那么多枝节上的差别,渐渐的互相融合了。

于是深夜晚归,偶有见路旁卖油茶者,胖子不管晚饭吃否,定要再来一碗暖暖身上,兼祭五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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